众人真真假假的哭泣声中,谭氏简短的葬礼很快落下帷幕,送走客人们,沈家人一家人关上门,却立刻又心怀各异。沈承宣看也没看沈问秋一眼,木着脸便回了自己房间,而他几个妾侍姨娘脸上都木呆呆的,没有一个像以往那样殷勤地跟上前,当然,这时候要是还顾着邀宠,那才是脑
袋坏掉了。
没有人关注沈承宣,留下的人中,目光都投注在沈问秋身上。
沈问秋提出告辞。
沈问知沈问章立刻有些急切,拉着他的衣袖东扯西扯起来。
话里话外,说的无不是如今沈家的艰难。
这兄弟俩还端着些架子,学不来谭氏那样撒泼耍横似的打秋风,手段比较委婉,但只要不是傻子,任谁一听就知道他们什么意思。如今的沈家,虽然还勉强维持着体面,但这完全是靠吸镇国公府的血而来的,一旦镇国公府不再让沈家吸血,又或者,镇国公府也倒了,那沈家就会像那无根的浮萍,顷
刻就被激流冲散殆尽。
“……三弟,大哥羞愧啊,看着沈家如今这光景,大哥心痛,可大哥无能,不像你一样能干,日后就是死了,也无颜见父亲啊!”沈问知拉着沈问秋,哭地一把鼻涕一把泪。沈问章武人性子,演技不如沈问知,却也瓮声瓮气地道:“父亲英明一世,千辛万苦才挣来的家业,就这么眼睁睁地没了……三弟,我听说,陛下很是器重你?”他渴望地看
着沈问秋,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沈问知忙顺势说出自己的目的:“是啊三弟,我可听说了,陛下几次三番地召你入宫,许多大事都找你商量,还有人唤你‘布衣宰相’呢!你看,如今家里坐吃山空的,不找
些营生实在是不行,可哥哥们做了几十年官,也只会当官,哪里会什么营生啊,所以,你看、你看……”
沈问秋微笑:“两位哥哥的意思我明白。”
沈问知沈问章闻言大喜。然而,“只是陛下说过,要肃清朝堂风气,前朝旧臣不是不可用,但是务必要查证清白,无任何欺压百姓、贪污渎职者方可重新启用,且还要重考科举,通过方可为官。两
位哥哥若是还想做官,只需等科举开考即可,前朝官员已经考过科举,可直接进入会试,武举也是一样的。”
沈问知两人傻了眼。
沈问秋又笑着道:“哥哥不用担心要等太久,陛下近日就会宣布开恩科,两位哥哥若是有心,现在便准备,还是来得及的。”
沈问章若有所思,沈问知却瞬间垮下了肩膀。
这不是难为人么。
沈问知恼火地想着。
对沈问知来说,这的确是难为他了。虽然他是文官,当初也是通过科举走的官途,但沈问知其实是没什么才学的。他自出生到及冠都是跟着母亲刘氏在乡下苦熬,读书条件差,想用功也缺乏资源。后来跟沈振英认了亲,从乡下穷书生摇身变成伯府公子,教育资源是好了,可沈问知却也被繁华迷了眼,只勉强考过会试,以同进士出身做了官,做官后正经文章便放到一边,整日吟风咏月地倒是热衷,如今几十年下来,让他再去考一次科举,可不正是难
为他?
沈问秋说得好听,其实却是堵了他重新为官的路。
可以沈问秋与新帝的关系,为他谋个官职还不是轻而易举?不过是不想帮罢了!想到这,沈问知也不顾着矜持了,脸上的笑也没了:“三弟,哥哥如今年纪大了,脑子比不过那些年轻人了……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没官做吧?要是咱爹还活着,看到
沈家,看到你哥哥我落到如今这处境,他老人家该多心疼啊!咱们爹最疼你,就是看在咱爹的面子上,你也——”
“知儿,住口!”
沈问知的话被一道沙哑老迈的声音打断。
沈问知的话梗在了喉咙里,看向来人,眉头不由皱起,“娘,你来做什么?这事儿你不懂,别瞎掺和。”
来人正是沈问知的母亲刘老夫人。被儿子这样说,刘老夫人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只看向沈问秋:“别听你哥哥胡吣,他就不是做官的料,如今就挺好的,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饿不死冻不死,平平安安
地过一辈子,就是老天爷保佑了。再求别的就是贪心不足了。”
沈问知急了,“娘!你胡说什么呢!”
沈问秋敛去脸上笑容:“大哥,怎能对母亲这样无礼?”
沈问知一梗,瞪着眼睛一时说不出话。
刘老夫人仿佛没看到儿子的窘迫,继续道:“他们两个,你不用管,活路都是自己个儿挣出来的,整天想着靠别人,一辈子也是个没出息的。”这话说的就太直白了,沈问知和沈问章两人的人登时都红了,看着刘老夫人的眼神颇有埋怨。沈问知心里恼怒,嫌亲娘搅局,可当着沈问秋的面,碍于孝道不好直接呵斥
刘氏,便瞅了瞅边儿上,想着让旁人把他娘架走。
可一瞅,往常最能扮黑脸执行他意图的谭氏却已经不在了。
沈问知便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