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特牧师与他的教女蕾罗妮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对她骨子里暗藏的那几分促狭和跳脱自然了若指掌。见她今日难得起了兴头要与他们欢闹,自然也乐得配合。
笑吟吟的在脸上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堪称他肚里蛔虫一样了解他心中所思所想的沃尔森先生也忍俊不禁的紧随其后,一边摩挲着下巴做琢磨状,一边满脸好奇地问蕾罗妮就这么一块让人塞牙缝都嫌不够的小水砖难道里面还有许多水吗?
蕾罗妮顾盼生辉的抬高下颔,“亲爱的沃尔森先生,你休想套我的话,必须自己猜!”
“既然蕾妮你都这样要我们猜了,这块看似精致小巧的水砖里面必然是大有乾……坤!”赖特牧师最爱看的就是他教女这副喜笑颜开的小嘚瑟模样,只见他眼珠子一转,以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快速趁着蕾罗妮翘尾巴的当口,突如其来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就往后者手掌心中那微微悬高几寸的小巧水砖急戳过去。
“哎呀!”险些被他的手指戳个正着的蕾罗妮唬了一跳,慌不迭从沙发上蹦跳起来,险险打了个滚才逃出他的‘魔爪’,“教父!你怎么能耍赖皮呢!你知不知道这块水砖里有多少吨水呀!真要是被你胡乱一戳,恐怕这整个房间都要被大水给淹没了!”惊魂未定的蕾罗妮气急败坏的跳脚,那块清凌剔透的水砖依然稳当当的悬浮在她的掌心中,片刻不曾轻晃。
“噢……原来这里面有那么多水呀……难怪蕾妮你会这么紧张!”赖特牧师慢条斯理地把手指头收回去,毫无长辈架子地给自己气得俏目圆瞪的小教女顺毛道歉,“是教父唐突了唐突了,乖蕾妮别跟你亲爱的老教父生气啊,你的老教父也不是故意的!”
蕾罗妮鄙夷地斜了他一眼,只差没在脸上明晃晃的写出‘你装、你再装’几个大字出来。
“就算是教父你猜不出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偏生要老不正经的跟自己的教女耍赖皮!”蕾罗妮从鼻子里没好气的哼了两声,重新将那悬浮在她手心的水砖给收回空间里去。这玩意儿就这么放在外面显摆实在是有些危险,要是被哪个好奇的家伙一指头戳破了,不但清理起来困难,对那些至今还在干旱饥渴线上挣扎的难民而言更是一种极大的亵渎和不尊重。
知道这回逗自己的乖宝贝有些逗过头的赖特牧师自知理亏。摸摸鼻子与沃尔森先生偷偷交换了个‘哎呀,一不小心玩脱了’的尴尬眼神,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身体,给教女的‘慈善事业’出起主意来。
三天后,特特过来接岳母妻子和舅兄家的几个孩子回阿普丽尔庄园的杰米先生收到了妹妹蕾罗妮专门送给他的一份小礼物。一个外观看上去颇为其貌不扬的橡木匣。
“亲爱的……你这是在做什么?”罗贝尔太太怀里抱着身体有些孱弱但气息却因着精心的喂养已经显出几分茁壮的儿子,表情颇有几分纳罕的看着丈夫彷佛她抱儿子一样认真的把那小橡木匣子放在长袍内袋的夹层里,还小心的在外面塞了两层小棉絮把它压得密密实实的。
很担心一个颠簸就把整辆马车都给淹了甚至在马路上来一回‘凭空发洪水’神技的杰米先生单手按在内袋所在的地方,表情很是郑重地说:“亲爱的罗贝尔,什么都别问,这是妹妹临别前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抓紧时间完成它,以免中途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故”
罗贝尔太太是个好奇的性格,最喜欢的就是刨根问底!
这段时间因为担忧儿子的身体而整个人都窝在杰拉家窝的有些发霉的她哪里这么容易就被丈夫糊弄走视线。
抓着他就是好一阵的询问,一定要知道小姑子交托了什么任务给丈夫,还问有没有什么她能够帮得上忙的。
杰米拗不过他的太太,再加上他的太太对他妹妹的一些神异也颇为清楚,因此在略微一踌躇后,就把蕾罗妮吩咐他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罗贝尔抱着孩子呆怔了半晌,由衷感慨道:“蕾妮妹妹还真的是一副圣女心肠啊……就瞧不得人受苦。”
打从她落地以来,认识的人也不算少了,可还就真没见过怜弱惜贫到这程度的。
杰米对此深有同感地点头附和,“当初雷蒙德大人要传授她宝贵的巫医知识,他觉得她有这个天分,结果却因为她听不得人们的痛苦呻·吟、哀嚎声而作罢,至今都有人替她感到惋惜呢。”
“蕾妮让你办的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不容易,亲爱的,你确定你能够做得到嘛?”罗贝尔太太不舍的自己的丈夫冒险。“现在不管是镇上还是庄园里的公共水井和储水窖等地方都守满了人,你根本就不可能再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把这……唔,神奇的水砖扔进去。”
“关于这一点我早就和妹妹讨论过了,”杰米很感激太太对他的关心,连忙把他的打算说出来宽她的心。“因为蕾妮的提醒,布莱曼领最不缺少的就是用完耗尽的储水窖,我只需要在给庄园采买东西的时候,顺便往里面丢上一小块也就是了——到时候他们肯定发现不了。”
“那你准备每个地方丢几个?”见儿子有些被他们的谈话惊醒的罗贝尔太太小心翼翼地侧过身体把衣服的里扣解开给嘤嘤呜咽的儿子喂·奶。
年轻的杰米先生不论第几次看到太太喂·奶都不受控制的脸面发红。他攥拳凑到嘴边咳嗽两声,把视线调转开——嘴上却没忘记继续和太太交谈。“在布莱曼领,就属我们村子最偏僻,其他地方虽然位置也有些不尽如人意,但是最基本的水源还是能够勉强保障的。我也不多丢,几十户的小村子就丢个一两块,大村落就抓紧时间多丢上两块,最主要的还是镇上和城里,那些地方才是缺水的大头,很多拖家带口扔下土地出去逃荒的自由农们都聚集在那些地方。”杰米先生说的头头是道,“这橡木匣子里的水砖绝大部分还是要扔到那些地方的大型蓄水池里去的。”
“可是那些地方龙蛇混杂的……亲爱的,你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罗贝尔忧心忡忡,连儿子吃了几口就把小脸撇到一边的小动作也顾不上关怀了。
“关于这个妹妹和赖特大人他们当然也考虑到了,”杰米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他微微一笑,用一种极其笃定的口吻说,“什么都别担心亲爱的,你的先生是去做好事,伟大仁慈的赫蒂尔斯女神会护佑着我的。”他一副信心满满的表情。
罗贝尔太太被丈夫这说一半藏一半的行径逗得好奇心满满。赶忙一边扣衣服的扣子一边追问他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赶紧别藏着掖着了!她现在就要知道!
不过这回杰米却是说什么都不松口了。只含糊的告诉罗贝尔太太他有办法,知道该怎样保护好自己。然后就掩饰性地把儿子从妻子怀里抱到一旁好生逗弄亲香去了。
罗贝尔太太与丈夫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自然也很了解他的脾气——知道除非他愿意自己主动说出来,否则不管她再怎样刨根问底,他都不会真正满足她的好奇心。
因此在悻悻然了几分钟后,就自己回转了过来,也和着丈夫逗起了瞧上去依然还有些瘦巴巴的乖儿子。
把一大家子人平平安安送进阿普丽尔后,杰米就以外出采办的名义带着两个跑腿离开了。
他的妻子罗贝尔太太知道他是有正事要做,很是在父母兄长们面前给丈夫遮掩了一番。她不是个傻瓜,自然明白有关她小姑子的事情最好是能不说给别人听就不说给别人听。
杰米对于妻子的举动自然一无所知,不过就算是知道他也不会把他和妹妹以及赖特大人的那番谈话告诉妻子。不错,罗贝尔是他的太太,对他的感情也很是真挚忠诚。但是在她还没有嫁给他之前,他是托里特管家先生最为疼爱的唯一幺女,而托里特管家则是布莱曼家族最忠实的仆属。把妹妹看得极重的杰米除非迫不得已,是不会拿自己最宝贵的妹妹冒险的。
而且……妹妹和赖特大人私下拿定的那个主意实在是有些骇人……如果不是有了妹妹的迭声保证,杰米都不知道他能不能稳妥又快速的完成妹妹交托给他的任务。
“妹妹没事有事都会说救人一命胜造七座教堂……我这是去做好事,即便是真的不小心因为某些行径触怒了伟大的女神冕下,相信看在她宠儿和羔羊的份上,她也能勉强宽宥仁慈以待吧……赫蒂尔斯大陆谁人不知,他们的女神是一位十分可敬的善神。”
在心里好好给自己加油鼓劲了一翻后,杰米在前往梅丽朵小镇的路上打发了两个跑腿的去做事(又让他们把他骑的马也拽走了),就寻了个有些偏僻的拐角,穿上了赖特牧师友情赞助的神职人员长袍,黏上两撇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的翘胡须,又拿兜帽仔细覆盖住了自己的上半张面孔,这才拄着一根削得异常光滑直挺的长棍,赤·裸着双脚步履格外从容稳当的在镇民和抛荒自由农们麻木不仁的漠然视线中,缓缓走进了镇子里。
现在的梅丽朵小镇已经限制人口出入了。镇门口站满了凶神恶煞的守卫们。他们的脾气都十分的糟糕,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在他们的火眼金睛下,再狡猾的自由农都不能突破森严的防线进到镇子里面去。
杰米伪装的神职人员出现在镇门口的时候,守卫们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们不知道是普通对待那些卑微的贱民一样把眼前这位神职人员驱赶走,还是毕恭毕敬的把他给请到镇子里来。
想到擅自放人进来后即将面临的可怕刑罚,不少紧张的守卫干咽了好几分喉咙,脸上的纠结为难之色也越发的明显。
“我从很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是一名虔诚的苦修者,请问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嘛?为什么你们如临大敌又为什么关在门口的人满脸愁苦?”杰米放慢自己的声音。尽全力让自己的大陆语说得抑扬顿挫,远异于平时的自己。
守卫们被杰米摆出来的架势彻底镇住了。
他们分出两个人,一个狂奔着去找梅丽朵小镇的镇长先生,一个去教堂里找日夜带着神职人员祷告,恳求万能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宽恕,早日降下生的雨露的凯奇主教。
两位大人很快就赶到了。
当他们看到赤·裸着双足浑身都散发着迥异常人气质的苦修者大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弯下了他们高高在上的傲慢头颅。
有那么一瞬间,杰米心跳如擂鼓。
这时候他的脑子里陡然浮现赖特大人临别前叮嘱他时的那句意味深长的提醒:亲爱的杰米,你是女神冕下恩宠之圣女的兄长,是比教宗大人、国王陛下还要尊贵的存在,不论你此行见到的大人物身份有多么的高贵,你都理应受到他们的尊崇和敬畏,所以,把你的坦然自若和从容不迫展现给他们看吧,让他们摄于你的风姿,主动为你敞开方便之门;让你此行如愿以偿,再不惊动官方和当地权贵势力的情况下,拯救那些在绝望中可怜挣扎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