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阿雪会游水，好好的, 一点事都没有, 再说我们每条船上都有会水的人，都看着呢，不会出事的，你不要这样紧张。”

贺喜东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完了。

孟向东本有些被顺服的寒毛又一下竖了起来，一抬头双眼充血瞪住他。

贺喜东被吓得往后一仰, 险些摔了，“是，是我跟阿雪说，你怕水, 她才想了这个办法，我们商量了, 就, 就想帮你克服你内心的恐惧。”

钱雪连忙抱住孟向东胳膊, 就怕他再冲上去给他一拳。

孟向东却没有打贺喜东，把目光一点点转到了钱雪身上, 定定看住她。

钱雪也望着他，慢慢道：“我没事，我没事，没有溺水, 我活着呢, 你捏捏。”她抓过他手, 捏到她脸颊上，“你捏捏，我活生生的，我没死，我活着，活着。”

孟向东的指腹触及钱雪嫩滑脸颊，暖融融的，带着人体特有的温度，他的手指捏动，喃喃道：“活着，活着……”

“对，我活着，好好的呢，没死，我会游水，我没死，好好的呢。”

孟向东再捏捏，活生生的女孩儿对着他，笑得像一朵花一样。

他再捏捏。

他的手劲大，这样几下，钱雪疼得想抽气，却又知道这一刻是关键时刻，硬是咬牙忍了下来。

红印子泛起，贺喜东别过眼。

“是活着吧？你看，我在呼气，好好呢。”

钱雪再笑道。

“好好的，好好的，阿雪，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活着。”孟向东猛得一拉，把钱雪搂进了怀里，抚着她的脑袋闭了眼，一遍遍喃道。

“我会好好的，好好的活着，你别担心。我会游泳了，永远不会溺水的。”

贺喜东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感动得抹泪，他们这算是成功了吧。

爆竹声声，贴起喜庆的对联，一九六.六年就要来到了。

打谷场上，扫开了积雪，孩子们滚着铁环，砌起的大灶上，猪心猪肺猪骨头熬起了浓汤，大婶子小媳妇在油布蓬下搭起台子，一个个动作娴熟地和面包饺子。

孟向东带着一帮孩子，燃起大火盆，把砍断的竹子一根根丢进去。

噼啪作响，格外喜庆。

“当心点着草垛子。”黄德全反背着双手，乐呵呵训道。

“黄爷爷，草垛子离得还远呢，溅不着火星子。”

一个皮小子满不在乎说完，又把一根长竹子狠.狠.戳.进了火盆里。

很快，更热烈的噼啪声响起，孩子们捂着耳朵东躲西藏，笑闹成一团。

“别燃爆竹了，都过来吃栗子吧。”钱雪牵着钱超美，拎着半篮子炒熟的栗子走到场地上，大声喊道。

“哇，有栗子吃了，有栗子吃了。”

钱雪推推钱超美，把篮子递给他，“跟小朋友们一起吃，不许打架，也不许玩火，就在这场地上玩，不许乱跑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就在这里玩，不乱跑。”

钱超美拎过篮子，很快跟一帮孩子们玩到了一起。

孟向东让小向南也跟着超美一起玩，走到钱雪身边，捉起她手，帮她搓了搓，“冷吗？”

“还好。”钱雪朝他嫣然一笑，指了指西面的山脚，“向东哥，你说西边那个大院子是不是改成了劳改农场，以后会有劳改犯过来劳动吗？”

孟向东远远望出去，恍惚看见了有许多人在山坡上挖坑种树，又好像看见了他们在开垦山地。

“会吧，以后会有人来劳动的。”他说完顿了一下，“不过，也有可能这些人并不是坏人，只是，只是上头的决定有一些些不对。等熬过了这阵，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从今年开始，就要面对接下来的十.年黑.暗了吧，很多人得不到公正的对待，甚至死去。

“嗯，向东哥，我现在大了，懂的，有些事情我们见到的，不一定就是本来的样子，要用我们的心去感受。”

“对。”孟向东微微一笑，“阿雪长大了。”

“别装得老气横秋的，你也没多大啊。”钱雪笑他。

“我可够老了，都可以当你爸了。”孟向东微笑，暗有所指。

“哪老，哪老，让我看看，有没有皱纹老皮了。”钱雪闹他，拉了他手揪他皮肤，“不是挺鲜嫩的嘛。向东哥，你去了部队可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别饿着，还有，一有空就要给我写信，我现在在学校，收信很方便的。”

“好，给你写信。”

“还有，不许跟女生好，女军官也不行。”

孟向东爆笑，“这你也要管，我是去当兵的，部队里全是一帮老爷们，连只母猪都没有，哪有女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