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想平.反难喽,也不知有没有那个命熬到,不管了,能活一天是一天,你们说对吧,想那么多干嘛,现在能全须全尾活着就是好事喽。”
高玉蝉很是豁达。
钱雪脸色却是愈加有些难看了。
孟向东把水桶都打满水,又给他煮上杂粮粥,一切弄好,带着钱雪告辞离开。
“师父,我明天来上学时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钱雪挥着手道别。
“去吧,没啥事,师父好着呢。”
孟向东让钱雪上了自行车后座,他一踩脚蹬子,车轮子就滚动向前了。
等骑出一段,他转头看了看她,平时小丫头一上他自行车就抱住他腰,叽叽喳喳话可多了,可今儿个如锯嘴的葫芦,一声都不吭了,摆明了心里有鬼。
他刹车,一脚踩地,“说吧,刚才听到什么了?”
“没,没听到什么。”钱雪下意识反驳一句,可一抬眼看去,正撞进他眼里,那双眼澄明清澈,看她时带了一丝纵容宠溺,却又有十分的坚持,她的心防一松,嘴角就垮了下来,眼帘耷下,闷闷道,“我听到刘支书说师父的坏话了,说他没治好刘汉儿媳妇的病,害得她滑了胎。明明是他们自己把药给吃了,药力达不到。那jūn_rén就说,这次原想给师父平反的,可既然这样,平反的事就不提了。向东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坏,我没有上前说明,听任他们给师父抹黑。因为,因为我想跟师父学医,师父要是离开了,我就学不成了。”
钱雪抽泣起来,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向东哥,你打我吧,我太自私了,我是个坏人,师父对我这么好,这时候我却没有帮他。”
孟向东一声叹息咽到了肚里,下车把自行车停稳,轻轻把她抱进了怀里,拍着她后背,“别哭了,都要成大姑娘了,怎么还哭。”
“向东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你以后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孟向东给他抹了泪,笑道:“阿雪,这事,你是做得不对,但我能理解你。还有,说算你上前去说了,他们也不会信你的,最终还是这样的结果。高先生是在改革.开放时才平.反的。”
“真的吗?”钱雪一抬头,满脸泪痕盯住了他,小小脸上满是期盼和执拗。
“真的。刘支书不会放高先生走的,这样好的一个大夫留在村里,会方便许多,至少一些头痛脑热都不怕了,刚才你也看到了,那屋子,里头的家什不都修理好了。他心里有愧呢,想留高先生下来,就算你反驳了这桩事,也会有别桩事出来的。”孟向东冷静分析道。
被他这样一说,钱雪心情立马好转,嘴角溢出一朵小小的笑花来,“那就好。”
孟向东一指头戳到她额头上,假意板起脸,“不过,此事只可一,不可再。我们做人还是得堂堂正正。”
“那我明天跟师父道歉?”
他扑哧一下笑了,“这倒也不用,虽说高先生豁达,可你去冒失一说,总归不大好。你心里记下就是了。”
“是,听首长的命令!”钱雪嘿嘿笑了,举手给他敬了个礼。
呜,呜,呜……
“小狸!”她猛得转头,山坡顶上一个小小身影,正朝这边呜呜叫着,“小狸!真是小狸!小狸还活着!”
孟向东立起身来,迎风把脚蹬子踩得飞快,钱雪一手抱着车座,一手挥动,快乐地朝后呼喊,小狸,加油,快跟上。
小狐狸撒开四蹄,直追上前。
车轮滚滚……
周.恩来、聂.荣臻、罗.瑞卿接见海军防空部队击落美制蒋匪帮p2v型飞机的有功人员!
政府表彰了赤手空拳活捉企图登陆的美蒋武装的广东‘电三白-0204’号渔民!
毛.主席题词,向雷锋同志学习!
一九□□年,我国第一颗□□爆炸成功了!
钱雪努力学医。
时光如水逝……
城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农村去,走知识分子劳动化、革命化道路。
《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一文,揭开了文,革.命的序幕。
钱雪拼命学医。
一九六五年,时值初秋,绿意葱茏的梧桐树间时不时响起几声蝉鸣。
低矮逼厌的贫户区内违章搭建众多,好似把这一方天空都挤小了,几只麻雀跳跃在晾衣架上,衣服没挤干的水正滴滴答答垂落。
一个少女拎着一包东西,轻轻一蹦,又侧身闪过滴水,走进巷子敲门,随后迈进了其中一户人家。
“钱雪大夫来了,快请进,快请进。”一个妇人欢喜迎了出来。
“二毛今早还烧吗?给他量体温了吗?”
“量过了,量过了,不烧了,晚上睡得也踏实,今早喊饿,给他喂了半碗米粥,拿着你送给他的小□□在玩了。”妇人笑着望住少女。
少女十二三岁,已长得身量颇高,正介于少女和孩童之间,身形有了微妙的变化,就如四月天枝梢头的花苞儿,欲开未开,洋溢着最美好的青春之意。
“再吃两剂药,我药量下得轻,吃了稳固一下。”少女把手上的药包递了过去,“安乃近别吃了,多吃不好。”
“谢谢钱雪大夫,卫生所里只会开大白片,肚子疼开大白片,发高烧开大白片,还是钱雪大夫厉害,两剂药下去,药到病除。”妇人高兴接过药,领着她去看娃,六岁的小男孩正乖乖坐在床上,靠着被褥玩着一个木头□□。
“钱雪姐姐来了,快叫钱雪姐姐。”
小男孩一抬头,见到少女,露出一个甜笑来,张了双手,甜甜喊道:“钱雪姐姐好。”
“二毛乖,有没有乖乖吃药,吃了药再吃颗蜜饯,阿雪姐姐奖励你的。”钱雪抱起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来,放在手心让他来解开,纸包内六颗梅子蜜饯,一股酸甜的味道隐隐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