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该这样,明天我去黄支书那边要些菜种,如果没有,我就去周边村子讨,不管我们大人如何吃苦,也不能苦了孩子。”钱根兴坚定道。
“妈妈,我也帮忙。”钱雪大声道。
“好好。”闵大妮摸着钱雪脑袋,笑出了泪花。
可单靠屋后开块菜地,还是解不了燃眉之急,三张诊断单攒着,也得等县里统一记录好后再发下营养物资,也不知何年马月,有得等呢。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想法子跑单帮,换些粮食回来。
这年头粮食金贵,愿意拿粮食出来换的就是一些必需品了。
盐巴、铁锅铁铲、碗筷、瓮坛、毛线、棉花、碎煤做成的煤球煤块,钱雪掰着手指头一样样细数过去,又一样样否决,最后剩下碗筷、瓮坛和碎煤三样。
碎煤可以从煤矿处去挑,送进城里,这物资在城里是紧俏货,可城里更加缺粮,有了紧俏货也换不来粮食,但可以换各种票据,要是能换到工业券,也就有了其他物资,象毛巾、毛毯、毛线、电池、铁锅、铝饭盒等等好东西都可以换到。
工业券这东西,乡下没有,全是在工厂里上班的工人才能发到。
这是一条路子,另外就是碗筷瓮坛了,家家户户都得用。
她想的不是那种精美瓷器的碗,而是那种大陶碗,一只碗得有半个面盆大小,陶质,但也上了釉,表面平滑光整。乡下地方吃饭就用这种,而更偏僻的乡下,才会有粮。
这两条路子朝向不同,但最终汇聚到一起,就是从更加乡下的农民手里换粮食。
想到这里,感觉血液在血管中突突奔流,一股热气直冲头面,钱雪坐不住了,下炕穿鞋就想往外跑,却被闵大妮一把抓住,“天都黑了,还想去哪。”
钱雪抬头一看,窗外灰蒙蒙的,不知几时竟已天黑,她的热血稍稍冷却,马上感觉肚子沉甸甸直往下压,“妈,我去拉屎。”
“拉屎,去吧,拿上草纸。”闵大妮松了手,又拿过几张草纸塞给她,“小心点,别踩空掉下去。”
钱雪拿上草纸跑出门,身后还听得闵大妮正跟钱忠良抱怨,“阿雪人是好了,可怎么天天的只想往外跑啊。”
“她现在好了,不兴多看看,多玩玩。人不好你操心,人好了你也操心,你啊,就是一个操心的命。”钱忠良笑道。
“我操再多心,也是为了这个家,外头人求我操心我都懒得操心呢,你还不知足。”
“知足,知足,媳妇说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对的,我们这个家啊,都靠我媳妇。”
这个爸还挺会甜言蜜语的嘛,钱雪轻笑一声,快步进了茅房。
上茅房简直如同上刑一般,她握拳咬牙,哼哼着使劲,脖颈上青筋都暴出来了,可下面沉沉如同石头堵着,就是拉不出来。
无数次使出吃奶力气,腿脚都站麻了,按按肚子,比石头还硬。
妈蛋,这是要被屎给憋死的先兆啊。要真这样死了,墓志铭上写,一个被屎憋死的八岁小姑娘,那还不把人给笑死。
钱雪想着想着,眼睛里就挂上了金豆子,噼啪掉落下来。
半个月前她还过着一日三餐荤素搭配,水果牛奶挑着吃,坚果当零食,出行有汽车,晚上精油泡澡高床软枕,每天只需想着怎么逛街消费玩乐,最花脑力的也就想想怎么惩罚人,可眨眼间,窝在这四处漏风的茅房里,因吃了草根树皮这种没一点营养的木质纤维而拉不出屎来。
眼泪噼啪掉落得更急,她已经十多天没拉屎了,好像来了这儿还没拉出来过,也许再要一天、两天她的肠子破裂她就要死了。
她还不想死,她还没活够,钱雪呜呜哭了。
“怎么了,怎么了?”闵大妮和钱忠良闻着哭音急急抢了出来。
“有蛇吗?”
钱忠良左手从柴禾堆上抽了根木棍,急声问。
“阿雪,咋了?”钱根兴从另一间房里走了出来。
钱雪哭声一停,茅房门已被闵大妮推开,她脸上一红,忙提起裤子。
“阿雪,咋了?有蛇?”闵大妮回身接过钱根兴递来的油盏,照了照茅房,并没看到蛇虫野兽啊,她的眉头皱起,“阿雪,倒底咋了?”
“妈,我快要死了。”钱雪拉着裤子哇得一声大哭起来,“我已经十多天没拉屎了,拉不出来,我快要死了。”想到都要死了,羞耻感被她利落一脚踢开。
“噢,原来这样啊。”闵大妮松了口气,脸上并不惊慌,反倒胸有成竹的样子,“没事,妈给你掏。”
掏。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钱雪惊悚了。
可事实就是她想得那样。
外头钱忠良和钱根兴听着是因为这个,虽还有些担忧,却并不多紧张了。
很快,闵大妮拿来一把小瓷勺,把钱雪弯在她腿上,就着并不多明亮的油盏,给她解决了她当下最怕的事情。
下头火辣辣疼,后来连晚饭都没吃两口,钱雪就洗洗上炕睡了。
真是生无可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