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妈竟然把她的底裤都拉下了,树枝抽打在身上,也抽打到了她的心上。
这种羞耻感觉,排山倒海,如汹涌的浪潮一瞬间掀翻了她。
“下次还偷不偷东西了,说,还偷不偷了,我们钱家可不要偷东西的贼,不吃点苦头,你还不知道哪里错了。”
钱雪就趴在炕上,把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了被子中。
钱根兴在外头急得拍门,想冲进来又觉得不好,忠良小时候做错事,也被他抽过,用的还是竹条,娃不打不成器,可现在轮到孙女了,哟,他那一颗心啊,酸得来,恨不能替了孙女挨打。
“打两下就得了,她也知道错了。”他凑着门缝说道。
刚才孙女还嚎的很响,现在却一声不吭,只有树枝抽打的啪啪声。
“别打坏了,姑娘家家,比不上男娃子结实,打两下就得了,她也知道错了,好好教,别打了。”他又凑近了些,恨不能把脑袋挤进门板上那条半指宽的缝里,焦急唤道,“阿雪,阿雪……”
钱忠良伸手,握住了闵大妮挥树枝的手,朝她摇了摇头。
见丫头这般硬气,他也心疼了。屁股蛋上通红一片,隐约有一条条肿起,怕是疼得很,她却紧咬着唇不吭声,是他的种。
闵大妮拉起钱雪,却见她已流泪满面,脸涨得通红,唇都咬破了,这样无声哭泣,她也打不下手了。
“阿雪,妈妈为什么要打你,是因为你做错了。不能去偷别人家的东西,那是贼。”闵大妮拿出帕子,帮她擦了擦泪,裤子拉好,和声说道,“我们家穷,没吃没喝的,可我们不能让人瞧不起,人立在这世上,就得堂堂正正,你爸,战场上丢了半只手半条腿,可现在还靠着自己编竹篾,换工分生活,他不靠生产队里,所以队里的人都敬着他,说到我们钱忠良家,只有好的。你要是当了贼,我宁愿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家里放着那些竹条条,还有筐啊篓啊的,原来也能换工分啊。
钱雪暗思,接过帕子使劲擤了下鼻涕。擤得鼻头红通通的,看着更可怜了三分。
“这回的事情,孟向东和曹建国都有份吧?”钱忠良问。
钱雪想了下,点了点头。爸妈都是正直之人,告诉他们也无妨。
钱忠良跟闵大妮对了下眼。
门外钱根兴嘭嘭叫门,“阿雪,我的小阿雪……”
闵大妮去开了门,钱根兴已冲了进来,“哎呀,怎么打成这样,疼吗,爷看看。”
钱雪忙拉住裤子,不让看。
“我的小阿雪也知道难为情了,不看就不看。”钱根兴笑了,“阿雪,下次可不能再去拿别人家的东西,就算你再喜欢,那也是别人家的,你想要什么,回家跟爷说,爷挣了工分给你买去。好不好?”
老人说得恳切,钱雪能感觉到他有多疼爱她,她抬起头,对上他浑浊的老眼,点了点头。
“我家阿雪真得要好了,真好啊。”
钱根兴摸摸钱雪小脑袋,拉拉她小辫子,心里欣慰极了。
只要孙女能好,他吃多少苦都愿意。
阿雪自小痴傻,好像三魂缺了两魂七魄少了六魄似的,想来他偷偷去黄村老黄婆那边拿符箓喊魂还是喊对了,这丢了的魂魄找回来了。
等下次攒了工分,得买二两红糖去回个礼。
想到这里,钱根兴看看儿媳挺起的肚子,琢磨着再去哪里弄点粮食,小孙子要出世了,没粮食吃怎办。
“这事你再抽个空跟孟玉坤大哥商量一下,他主意多,你多听他的。”闵大妮对钱忠良说道。
“正是。”他应下。
汪国英从县城赶回来,迎接她的就是这样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她家藏的粮食全被‘打土豪’了,家里冷锅冷灶,儿子坐在门槛上哇哇大哭。
她心疼不已,把儿子抱进屋内,一倒热水瓶,空的,不由横一眼邓红军,斥责道;“也不烧点热水,没看儿子哭成啥样了,一点都不知道心疼。”
“我能不知道心疼吗,没了那些粮食以后日子可咋过。”邓红军烦躁地抓了抓他的大背头,把头发抓成一缕缕,此时也顾不上形象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急又有什么用,还不得我明天回家一趟,跟我大哥借点粮呗,人还能被尿憋死啊。”
汪国英边说着,边拿着水桶去后院打水,灌满水壶,捅开煤炉,换了个煤球,把水壶坐上。
邓红军一路跟在她身旁,听她这样一说,眼底都有了光彩。他大舅子汪国中有本事,来安县革委会主任,二把手,权力大得很呢,要点粮食肯定不成问题。
只要他媳妇出马,事情没有搞不定的,他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怕就是娶了汪国英,根正苗红的革命jūn_rén家庭出身。
“媳妇,你真好。”他凑上去,飞快亲了一口。
“去去去,也不怕被儿子看见。”汪国英笑推了他一把,掀开锅盖,里头还有一碗小米粥,看来今晚只能将就了。她加了一瓢水,用铲子搅了下,坐进灶头开始点火烧饭。
“媳妇,今天去县里开会说了些什么呀?”邓红军有了谈话的兴致。
“县委决定,组织县医院医生下乡给百姓们检查检查身体,浮肿病、肝病,严重的就发些药物,其实是县委决定开展一次救助活动,看看真实情况,病情严重的给发些糖豆、糠麸饼子什么的,让大伙熬一熬,等种子种下去,麦子收上来,日子也就好过了,会上让我们妇女会做好接待工作。”
闻听此言,邓红军搓着下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