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之晴拍着贝贝的后背,“贝贝很乖的,爸爸知道的,穆老师和阿姨也知道的,贝贝是最乖的小朋友,我们大家都喜欢她。”
“贝贝,叔叔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在卫生间里变换掉野人面貌的穆之朗把一张拾掇干净的脸凑到贝贝面前。
贝贝看着他,好像突然间认得他了,双手一伸,抱住了他的脖子。
穆之朗直起身体,抱着贝贝往外走。
“别走太远。”穆之晴嘱咐了一句。
“知道,就在院子里走走。”
穆之晴转过脸看着贺东,“贺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贺东回答说,“谢谢你和杨医生,如果不是杨医生我现在可能已经躺在别的地方了,等我出院一定要登门拜访,当面谢谢他。”
“贺先生,你客气了,救死扶伤本来就是医生的天职。”
“是见义勇为。”贺东纠正道。
穆之晴轻扯了下嘴角,听到杨战被贺东这么夸奖,她心里竟然欢畅起来,果真已经跟他荣辱与共了吗。瞧吧,人的情感变化真是很微妙的东西,不知不觉就把他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了,他受了表扬,她也有面子。
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穆之晴扭头看看后面站着的保姆,“阿姨,把保温桶拿过来。”
保姆上前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子上,一边转开盖子一边说:“贺先生,这是穆老师亲手熬的粥,您吃一点吧。”
贺东闻言,抬眸看了穆之晴一眼。
穆之晴把眼睛一垂,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贺先生你好好休养吧。”
保姆有点发愣,她以为穆之晴叫她把粥拿过去是要亲自喂贺东吃的,她知道贺先生对穆老师有意思,想让穆老师成为贝贝的妈妈。
“阿姨,你跟我一起下去吧,待会我们一起带贝贝去必胜客。”穆之晴朝保姆说道。
保姆的表情更愣了,她也走了谁伺候贺先生吃东西啊?走过韩怡身边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上次去找过贺先生的韩小姐,快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一脸纠结的表情。
韩怡慢慢走到床边,将保温桶里的粥倒在小碗里,小勺子在里面搅动了几下,一边搅动还一边吹气。
这动作看得贺东心里一滞,内心深处有股情绪在逐渐翻涌,像突突的泉水一样汩汩地往上冒。
韩怡在床沿坐下,舀起一勺送到贺东的唇边。
贺东只是看着她却并不张嘴。
韩怡的视线落到他的眼睛里,“吃点吧,穆老师一番心意,不要辜负了她的好意。”
贺东的情绪浮动了一下,忽然别过脸看向窗户。
天气很好,阳光热情地透过窗棂斜射在室内的地面砖上,洒下一片温暖祥和的颜色,却丝毫缓和不了病房里沉静冷冽的气息。
韩怡的心好像被一只手拽着,收缩得紧紧的。僵着的手慢慢从他嘴边收了回来,勺子重新放回碗里。
没有再说话,她就这样端着碗坐在床边,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侧脸。他的脸依然苍白没有血色,尖削的下巴上新生的青碴星星点点。多少年没有这样近距离细细地打量他了?多少年?不记得了,真的已经不记得了。鼻翼边上那条法令纹是什么时候延伸到了嘴角?脸颊的皮肉什么时候开始往里凹陷了?眼角的鱼尾纹什么时候已经有这么多条……
即使是天之骄子一样的男人,也没有谁是能真正不老的……不年轻了,大家都不年轻了,可是我们为什么还在虚耗青春?
端着碗的手忽然抽搐了一下,心里腾起一股欲念,她好想,好想再伸手摸摸他的脸,那上面的温度是否依旧带着昨天的感动,那上面的触感是否还和记忆中的一样。
手指动了动,却始终再也没有勇气抬起来,曾经的,美好的,伤心的,痛苦的,刻骨铭心的天崩地裂的,都已经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酸涩的情绪瞬间盈满了胸腔和眼眶,眼里的热涨仿佛要把眼眶都撑破,吼间好像有根又硬又长的骨头梗在那里,连呼一口气都困难。
碗放回床头柜发出的声响令贺东终于扭过脸来,却只见她立于床前的纤丽背影。放在被子外面的手逐渐握紧成拳,“韩怡。”
韩怡迈出的腿缓缓收住,还没有转过脸来就听见他黯哑的嗓音在背后说:“不要再来了,以后,都不要再来。”
柔美的双肩微微向上耸了耸再慢慢落回去,“好。”
一个字说完,人就向门口移去,淡蓝色的衣袂消失在白色的房门间隙里。
韩怡面色如常地走出住院部的大楼,她开门,上车,把车钥匙插入锁孔,然后点火,可是点了半天车子一点反应也没有。
忽然就莫名地心焦起来,仿佛遇到了不能处理的突发情况,焦虑的四下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在钥匙上。
她刚刚没有转动钥匙,居然忘了点火前要先开锁,她居然忘了开锁!刚刚硬压下去的那股情绪一下子就从四肢百骸回流过来,波涛汹涌如钱塘江的大潮瞬间淹没她的心智。
她急切的左右环顾,嘴里喃喃自语,“我竟然没有开锁,竟然没有开锁……”无助失措般的仓皇仿佛自己忘记的不是开锁,而是忘了回家的路。热烫的眼泪从美丽的大眼睛里滚滚而下,视线模糊了,意识好像也模糊了,只有心里的痛那么真实那么刻骨。
住院部门口的路边,一个女人趴在方向盘上,双肩耸动,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