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接天,滂沱如幕。
弑帝鳄疾行带风,卷动了擦身而过的雨丝,又被赤面鼓动起的内力屏障阻挡,纷纷扬扬如银河倒泻般向身后流去,在朦胧的天色中带起涟漪半卷,合着疾风,伴着落叶,将地面的青草拍打的彷如顺眉小人,低身弓腰,好不献媚。
韩湘道:“赤老,雨太大了,遮挡了前路,怎么辨别方向啊?”
“少主您不用担心,我们的眼睛与耳朵是被风雨遮挡了,但这弑帝鳄的神识可是灵敏的紧呢,自不会错了去路。”
赤面说着转身看向身侧,迷蒙一片,风帘雨幕,早没了三春艳阳,只有层层黑云将天空紧压在地面,几如黑夜。
赤面接着道:“南际山是中州最高的山峰,其后峡谷万丈,只有一条羊肠铁索堪堪通过,直指十万大山。深了去便是无穷荒野,野兽纵横,与幽州再北的阴阳山脉遥相对应,傲立中州南北,阻断野人猛兽,可谓天堑地壑…”
韩湘早已熟读中州经,山文地理虽不曾亲见,但也模糊在胸,听了赤面的一派言辞,更是神往不已,暗想:“待得此行事了,定要去行遍中州,见识高山大川,也不失为人一场。”
如柱大雨浇灭了天边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在一片噪杂的哗哗声中,夜幕再起,加上黑云如碳,更让这天地漆黑如渊,冷风肆意嚣张,教唆了雨滴打向树枝草木,腾起更加混杂的声响,让人心焦躁。
大雨过后,天尤未晴,仍旧不时淅淅沥沥的落着小雨,天边一片雾霭,山野复归寂静。
二人匆匆而行,披风带雾,不觉已是两日光景,在一片泥泞中,韩湘用手中的半只羊腿指着不远处雾霭消散后露出的一座高挺山峰,兴奋的大叫道:“赤老,看那是不是南际山?”
赤面嚼尽咽下嘴中的烤羊肉,顺着韩湘的手臂抬头望去,只见一片连绵山脉起伏在远方,入眼前,一座高峰接天独立,右怀玉女峰,左连白鹤岭,上通南际山顶,远远看去正彷如一柄出鞘的宝剑,剑锋直刺苍天。
其后阻断中州与十万大山,接连无尽荒野,千万年来,不知被染下了多少正道与邪魔的鲜血。
其下深渊诡异,又屏障黑雾翻卷阻挡,自古无人能深入其中,更传言内里有长生之法,是以引去不少大侠枭雄,但却无一例外,都做了幽冥深渊下的一抔黄土,化作阴魂哀鸣世间。正是与极北阴阳山脉中的阴阳迷宫是一般的存在,被天下人视为谜团,也为震慑。
即便离得颇远,这高耸的南际山巅也可让观者心颤,隐隐似觉有无形剑意凛然心田,又似有无穷杀伐之意缭绕,鬼哭狼嚎,暗道真乃天工鬼斧。
赤面对此自不陌生,看到这一片境况,不觉又想起十数年前的那一场大战,甚至说是驱逐,视为圣教之辱,心中暗道:“他日圣主归来,少主长成,定要那些假君子们血债血偿。”
二人再不迟疑,韩湘正欲跃上弑帝鳄,赤面突然拉住他道:“少主,南际山已经在望,此去不过三五十里,还是徒步了去吧。”
韩湘不解,问道:“骑上弑帝鳄不过转瞬之间而已,怎么…。?”
赤面神情严肃,低声道:“此际南际山下不知盘踞了多少的假君子,弑帝鳄尚未驯服完全,气势隐藏不住,迟早被人发现,打草惊蛇未免不好。”
说罢再次转身看向远处的山脉,复又见到身边的一片丛林,道:“少主还是随着老奴徒步,隐匿了气息,从这丛林中穿行而过,避了假君子折到南际山后,也好借着夜幕从铁索攀援而过,再去会合万千教众,商量了后再做他议。”
韩湘点头道:“那便听赤老的。”复又想到什么,连忙道:“不行,我义弟现被恶僧擒了在南际山巅,我务必要先去山顶解救了他,再一起过铁索桥。”
赤面眉头微皱,但见韩湘表情凝重,心思深沉。这接连几日的相处,他总见韩湘泛起担忧焦虑心情,也自了解了这个少主的脾性,多重感情,自己若是强扭了他先去教中,不仅会引起他的不满愤怒,更是将他陷入不义境地,暗想:“大举之期尚有两日光景,如今已是黄昏时刻,待得今夜一起去解救了那柳公子再连夜返回教中不迟。”
心念打定,冲着韩湘点头道:“恩,我们便前去救了少主您的义弟,再过那铁索。”当下挥手收了弑帝鳄,携着韩湘一起迈入身侧的丛林中。
山野寥落,细雨微洒,不觉天边暮起,夜色将临。
二人踩过丛林,被树枝草木阻挡了身外视线,只有夜鸦不时轻鸣,又被雨丝打了羽翼,扑棱棱跌落枝桠,再无声响。
细雨渐停,天地复清,不时有夜风拂过,在丛林间卷起树叶声响,天边一片漆黑,再无月色群星,只有透过枝干缝隙,隐约可见身侧不知多远处,有一片暗黄的火光亮起,在夜风中,似隐隐还有人声传来,窸窸窣窣,听不真切。
赤面谨慎前行,低声对身边的韩湘道:“顺着这丛林的边缘走,绕过白鹤岭,便有一条小道盘在上面,曲曲折折,通向南际顶峰。”
韩湘点头,道:“这行不多久,便已见到好几处人在安营扎寨,饮酒高歌,怕是那白鹤岭上的人会更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