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千叶看着卢子湛放在他脉搏上的手，点点头笑道：“内子忧心与我，府主莫要见怪。府主心怀家国天下，有破虏之志，在下理应鞍前马后，赴汤蹈火，更何况如今府主救我一命，如何敢辞。”

天策府将士击杀武昌路新任达鲁花赤，大肆扩张其在湖广行省势力范围，惹得天子震怒。要知道，数月之前天策府在朝廷眼中还不过是成不了气候的小鱼小虾，可时至今日，这小鱼已经在南方最富庶的地方被养肥了。

山猫子几乎打到岭南的消息传来，三军大喜，卢子湛几乎一举攻下陕西。唯独不太愉快的大概是岭南民风彪悍，少数民族勇武好斗，实在是难以攻下。对此，天陵将病愈的银叶先生和紫衫龙王派到了阵前。

所谓以毒攻毒。

不过另一件事如今已然传遍天下——屠龙刀现世。

“我已经得到消息，龙门镖局都大锦亲自护镖前往武当，所以，走不走一起去拿一块沉沙玄晶。”

卢子湛那边收到消息难得的愣了一会：“沉沙玄晶？”

记忆里天陵共享给他那个击杀成昆的任务实在太过久远，但他仍旧记得上一次秦天陵对上成昆的模样。他并未亲自面临过那样的大敌，但想起天陵上一次的狼狈模样，难免心中一紧。

不过他旋即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怎么确定成昆会亲自出手？”

如今剧情似乎已经与金老爷子原著大相径庭，更何况他只记得俞岱岩四肢断裂乃是西域金刚门所谓，并不记得成昆会在此时亲自出手。

“汝阳王如今已经急了，天策府势头太猛，今上又似乎想要把这一盘散沙全部推给他。他没办法只得强逼着手下人行动，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成昆在汝阳王麾下多年，未献出什么良策，只有以屠龙刀为祸江湖这一条，”天陵沉吟片刻继续说道：“他要为这引诱江湖人自相残杀的计谋全权负责，况且汝阳王又在时刻逼迫与他，以成昆这人的脾性，他如何能容忍自己在这时候出现纰漏？”

卢子湛与天陵千里之外遥遥点头，在私聊里顺着她说：“那里可是武当之下，若只让几个西域金刚门的弟子出马只怕当真会出现纰漏，他对张真人心怀顾忌，想来确实是应当要亲自出手了。但你如何确定我二人定能将他击杀，他上次见到你突然消失定然心中起疑，这一次若是不能除之以后定然后患无穷。”

“二晨，你可真是杀气越来越重了，”天陵轻笑了下，方才说道：“我给谢逊送了消息，邀他立刻前往武当。他找了成昆多年，有一点消息都不会放过，这次定然会提前赶到早早在那里等着。”

“呵，就那个多少年都没抓到成昆的莽夫？你就不怕他打草惊蛇？”

天陵哼了一声：“从临安到襄阳需要十日十夜昼夜不停地赶路，现如今已经差不多了，我且前去等着，难不成还非要靠谢逊？”

卢子湛叹了口气：“主帅离军乃是大忌，也多亏了你有个靠谱的张大元。”

“成昆不死，我睡不着，你到底跟不跟过来。”

“跟！这几日刚渡江攻城，正是在休兵的时候，我怎么能看你一个人涉险。你们俩dps带个奶想来能好打了不少。”

成昆以屠龙刀离间武林，借汝阳王之手将江湖搅得血雨腥风，此人不除对汝阳王乃是一大助力。在乱世之中一人的武功成不了什么大事，但一人的歹毒心机却能算的整个江湖血雨腥风，而这江湖乃是武林之中反元的先锋力量。

江湖中人往往难成大器，这些人太过随性散漫，对国对民的态度缺少一种端正的理念，就比如张无忌最后只能带着赵敏隐退，朱元璋带着明教打江山一样。天陵从未将江湖人当做自己的对手，她目前的目的非常明确只有反元一条。许多江湖人野心不足，待到天策真的成了气候，到时候自会有江湖人投靠。

无论她是男是女。

武当山下一片明媚，这里本就是风景胜地，在这山花繁茂绿荫浓密的季节，更是美的端庄大气，清凉宜人，景色动人。

天陵这次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换了身拓印不敢脱装备，伪装作一普通贵妇居于茶楼之上。她一直暗中跟着都大锦，一路上扮演过脚夫，扮演过路过的官差，还直接用了尼姑发型做个安静的化缘的尼姑。

其实也不仅仅如此，她乃是千军万马中取敌人首级的将领，并非那江湖中漂泊独来独往的侠客，自然绝不会刻意逞能。她早就暗中传递密信给张三丰一人，将成昆欲离间武当少林的阴谋尽数告知，且千万嘱咐，莫要让年轻弟子得知此事，只派最稳重年长的弟子下山迎俞岱岩便可，以免打草惊蛇，难捉恶棍不说，反倒伤了俞三侠性命。

她已经不止一次的用这条消息途径与武当山联络，张真人定然知晓消息真假。更何况张翠山明明留在后面救人，却偏偏比俞岱岩早回武当，只怕早已让张真人怀疑他安危。这时候递上消息，只会让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都大锦的马车从下面人群中一闪而过，天陵眼神顿时一凝，她斜瞥了自己身后不情不愿做家丁打扮的人，轻声道：“他就要来了。”

“老夫自会前去报仇，何须你这妇人多嘴多舌！”

谢逊面上微恼，却也仍旧注意分寸，他动作不大面部表情不明显，在外人看来仍旧是一副恭谨的模样。天陵心下暗叹，这人也不全是莽撞，倒也算是粗中有细。

“阁下若是想要单打独斗那还是算了罢，多少年都未达成的事情，莫不是还想要重蹈覆辙？”

“你！”

天陵笑了下，看他怒目圆睁也没有丝毫介意，她伸手一抚在桌上留了块碎银子，然后转身往楼上客房走。谢逊最不能忍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偏偏又只能强压下火气等在她身后。

天陵假借换衣服之名，在楼上用义金兰拉了卢子湛，毕竟这里虽然离前线不远，但想要从阵前过来也不容易。然后她笑着跟卢子湛轻声低语几句，直接换上了铠甲，俩个人立刻从不同的方向分头离去。

只留下谢逊看着小二递给他的字条“武当山下见”气的直跺脚。

身在武当的势力范围，成昆自然是小心又小心，如今他派出汝阳王座下两个西域金刚门的弟子扮作宋远桥和张溪松拦截都大锦，可已然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这二人仍不见踪影。他眉头拧起，暗觉不对，刚打算屏气凝神探查一番却听到身后有轻微的响声。

成昆心里冷笑一声，依旧放松得很，他身形修长从背影上看乃是一派恣意潇洒，几乎无法看出他掌上已经凝聚了内力时刻准备暴起而击。

忽而他猛地转身一击既出，却只见到他身后趴着一只软绵绵的，被气劲伤了的兔子。他长吁一口气，刚要感叹自己太过小心，却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你我师徒多年，我竟是第一次见你这恶贼会做如此惊弓之鸟状。”

成昆这次倒没有再度紧张起来，自己的徒弟如何他最了解不过。他转身回头看向谢逊，昔日师徒如今目光交汇，一时间天地昏暗风声四起飞沙走石席卷着周围，哪怕此时夏阳明媚也凛冽非常。

谢逊发丝飞舞，一双虎目死盯着成昆，他根本不想给师父以反应的机会，直接出拳，崆峒七伤拳威力极强，谢逊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谢逊了。成昆抬手格挡反手出击，他与谢逊截然不同，即便到此时他也仍旧在四下打量，寻找能够直接用这地形优势给予谢逊毙命一击的方法。

最大限度的用脑，而非动武，乃是奸诈狡猾之人永远的制胜法宝。

然而他余光只触及到两个身影。

那女人微笑着看向他，姿容绝丽偏偏眉梢眼角尽是嘲讽，她站姿看似随意，实则却与身边男子一桶堵住了成昆所有的去路和生门。

成昆永远都忘不了这女人的脸，和她那日突然间消失的情景。

这一天果然来了。

他心中一惊，旋即狂笑不止：“小僧竟然值得秦府主耗费如此心机，居然特地从前线赶至此地，实在是有趣有趣！我道我这傻徒弟煞费苦心这么多年，为何今日竟能找上门来，原来竟是他转投秦府主裙下。”

“好一个一石三鸟，挑拨离间，”秦天陵提起碎魂一个飞身直接加入战局：“休要想了，我和谢狮王本就不是一路人，在除你之前安能反目。况且我敬谢狮王敢爱敢恨敢作敢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多嘴多舌，以他挑拨我和子湛？”

她声音清亮，枪招威力强劲，较上次对上成昆已然不知道强上了多少倍。况且这次她并非单打独斗，俩dps带个奶总要好过一个人单刷boss，成昆这血条再逆天，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间竟然难以喘息。

“秦府主倒也罢了，这世间最毒莫过于妇人，我到想不到卢大帅竟然如此甘心居于女人裙裾之下，以如此英雄才略做个女人的面首。”

卢子湛双剑扬起，直接就是一招雷霆，奈何成昆功力深厚竟然只造成了步迟的效果。他手中剑招不停，朗然笑道：“出毒计用屠龙刀祸乱武林、杀徒弟全家老小13口、与明教教主通奸气死阳顶天的混元霹雳手成昆竟然也黔驴技穷只会挑拨离间这一招了么？”

他眉目俊秀朗润，偏偏话语冷得像冰渣子，成昆一怔，刚好被秦天陵抓住空挡直刺他胸膛。可偏偏愣住的不止成昆，还有谢逊。

他未曾想过连阳顶天都是眼前之人害死，思及自己全家老小，一时间对卢子湛的话毫无疑虑，悲愤万分，竟然口吐鲜血几乎目眦尽裂，出拳更加张狂，虽是毫无章法，却威力万分可怕，那真气灼热竟然已经仿佛已经带动了空气一般。

这样的威力，真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饶是成昆功力深厚也只能堪堪躲过最致命的一击，号称橙武的碎魂直接刺入他肩胛骨，那一招所蕴含的的内力几乎将他右面肩膀生生击碎。他左手出掌一击打在秦天陵腰侧，天陵微微后撤，勉强化解了八分功力，却仍是被震得的腑脏生疼。

“多少年了，我的傻徒弟你仍旧是糊涂的彻底，只怕被人利用了也不自知！”

“恶贼闭嘴！”谢逊咬着牙把这四个字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他目光悲切脸被热血涨的通红，一双铜铃大眼中竟然缓缓淌出血泪来。

“我谢逊早已没有师父，你杀我父母兄弟，辱我妻子，杀我无忌孩儿，如何敢自称为师！厚！颜！无！耻！”

他最后四个字用上了十成的内劲，嗓音里带着迫人的罡风，声波仿佛震得日月也变色。这不仅仅是少林的狮吼功，更仿佛是人心里压抑着的悲恸的哭嚎，被信任的恩师杀害全家，眼看着妻子不堪受辱，眼看着亲儿被开膛破肚，这乃是谢逊多少年来忘不掉的心魔。

如今得知他明教四分五裂也是眼前之人所为，他敬重的教主更是因他而死，谢逊更是悲愤不堪。不仅仅因为所处的悲剧境遇，更是因为他一生都处在一个名叫成昆的魔咒之中，这人反手云覆手雨，生生毁掉了他生活的全部，然后狂笑着离开。

此时的谢逊宛如燃烧生命一般，他毫无保留，不顾及自己腑脏，不顾及自己是否还会有余生，只要能杀了成昆哪怕他立时死在这里也无妨！

天陵已经收手了，只有卢子湛还在给谢逊补上增益状态。他们二人只站在成昆可能逃走的位置，就足够了。

这注定是两个人之间一生的恩怨了解，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累累血债已经无人能置喙。饶是谢逊此人为恶多端，可怜人必有可恨处，可在此刻他依旧顶天立地，宛如盗火的普罗米修斯，带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这吼声太过惊人，就连成昆这样内力深厚的也动作迟缓，双耳流血。他双腿向后退去，并不急着抬手捂住耳朵，而是拼尽全力抵挡谢逊的下一波攻势。

他太狠，对自己也狠，可这样的狠在谢逊这种完全不要命的打法上吃尽了亏。更何况他身后还站着两个高手。

成昆必死！

他已然面色灰白，瘫倒在地，双目无神的望向天，眼看着谢逊双拳直击他心肺他也没有更多反映只轻声笑道：“我当年与她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私定了终生。没想到我师父为了钱财将她许给年长她太多的阳顶天。我与她只能偷偷相会，没想到她竟然怀了我的骨肉……”

谢逊双手突然停下。

秦天陵双目眯起，她亲眼所见成昆血条只剩下最后一点，但此时她仍旧觉得哪里怪异。

“狮王小心！”

她话音刚落，倒地的成昆突然凌空而起，左手勾起直接抓向谢逊胸膛：“后来，阳顶天得知他期待已久的婴儿竟然是我的骨肉，走火入魔，我那师妹竟然因为愧疚带着我们的孩儿随他而去！”

冰蓝色的碎魂跟他的双手硬生生的相撞，直把那手指撞得血肉模糊。天陵挡在谢逊身前，手腕一旋直接将碎魂插入他胸口：“所以你便杀了狮王一家上下13口，独留他一人，想他向你复仇，以此使明教成为武林公敌。”

“你最知他脾性，哪怕亲眼目睹全家被杀，他定然仍不愿直接向你下手，如此你便有时机，将他谢逊塑造成名满江湖的凶杀之人，待到那是他虽然定然会苦痛万分的对你下杀手，可你也仍有完全把握，活下来的定然是你。”

“杀人者，果然混元霹雳手成昆。”

成昆心口被洞穿，他抬头看着秦天陵，终于露出人生之中最后一个笑：“妖女……秦天陵……”

哪怕是最后的最后，成昆也依旧没有再看谢逊一眼，被全部说中的谢逊跪在地上，终于嚎啕大哭。

大雨倾盆而下，分不清是谁的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