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正珂住在客栈里,有柳氏服侍,同时,这贤王和金素卿等人,又都特别殷勤,给他送药请大夫,被黎子墨一掌打的伤,逐渐好了不少。可是,这东陵帝君神功了得,一掌之下,黎子墨当时又是隐隐发了些怒气的。他想痊愈,没有个两三年的精心休养。想这二女儿已经被东陵帝君法办,自己看不起的废物大女儿却成了帝君御前的红人,他这叫做压错了宝。
后悔,真心后悔。
柳氏在他耳边哭泣和唠叨,不过是增加了他的后悔,眼见在这京城里,消息里都指向花夕颜在帝君面前的地位越来越稳固,许多人慕名来拜访他打算走他这个后门,可是花夕颜却不认他了。
想蹭女儿的光,油水没有捞着。花正珂懊悔万千。早知道那天一掌劈死二女儿花淑儿,博得帝君欢心,也绝对好过劈成了花夕颜。可不知他当时怎么想的,怎么去劈花夕颜了。
柳氏哭他没良心,只认钱。
花正珂理直气壮地说:你看现在连贤王殿下,都只想娶夕颜回宫,哪里会想到淑儿了。
贤王在灯会上当着所有京城里的大人物说了,说要娶花夕颜当太子妃。但是,花夕颜当场拒绝了。在花正珂看来,这没有关系。哪个女子不矫情。回头,说通大女儿工作,嫁给贤王就是。说起来,花正珂以为,这东陵帝君虽有钱有势,然而,花家根基在白昌国,女儿当然要嫁白昌国的太子,才有利于他和花家的未来。
只是,凭他一人怎么劝花夕颜。眼瞧这fù_nǚ关系都已经破裂了。想来想去,还是需要搬出老太君这颗棋。女儿不是最念叨老太君吗。
偏偏,花老太君那日,据说是带了长福出了客栈不知去哪儿办事,后来一夜未归,几日几夜不见人。花家在京城里派人四处去找,后来连贤王都惊动了,依然没有找到花老太君人影。几个人由此商量,是不是该通知到宫内的花夕颜。
花家想联系宫里的花夕颜当然不容易。自从胡太后去世之后,这宫内的所有权力,全部落回到了黎子墨手里。黎子墨这人,对宫内的管理向来严谨,最讨厌任何人嚼舌根,或是走后门。因此胡太后死后,皇宫内部一度人心惶惶,没人敢撞皇帝的枪口,消息一度蔽塞到没人知道胡太后已死,想找人偷偷递纸条进宫,都难以上青天。不过,这不包括杜有志和玉蓉。
花夕颜想,他对自己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谁让他心里边,可以认同的人,只剩那么几个人了。她算其中之一。
杜有志钻的空子在他眼皮底下,他可能也觉得可有可无。
终究即便如此,随之时间推移,胡太后和孙家人都被灭了,似乎没有什么秘密可以瞒着他。再说,夫妻之间,要是秘密存太久,难保彼此心头生罅隙。
由于花家将花家老奶奶失踪的消息正式对外公布,杜有志得到这个消息,方才记起她好像和花家有关系,忙将这个消息通过宫里人告诉她。捏住这个消息,花夕颜想,是时候和他说了。
对于花家老奶奶,花夕颜内心一直心存着一种莫名的感激。
想她第二世穿回来时,要不是花老太君用尽全力保她的命,她早一命呜呼了。固然,花老太君念的不是对她的情,而是对那个正宗花家大小姐的情。而如今,那个正宗花家大小姐,很可能是躺在她的棺木里头,代她死了许久。
如果再见到花老太君,都不知如何向花家老奶奶交代,长叹一声。
杜有志倒是觉得她奇怪,不是说花家老太君失踪了吗,难道她不担心花老太君的安危。
花夕颜想的是,如果花老太君被坏人掳走了,早就有消息对着她发了,敢掳走老太君并且认为绑架老太君对自己有利的,八成是为了拿老太君和花家或是她交换什么条件,然而迟迟没有这类消息发生,只能说明花老太君的人身危险性逐级降低。相反,在这个她深陷天咒与天咒反噬危机的时候,花老太君的失踪等于藏匿了起来,对于想抓住她把柄的敌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于她却是有利的。
所以,是什么人把花老太君藏起来,她心中偶有些数。
夜晚,一家四口人在广阳殿用膳。小吃货一声不吭,埋头吃饭,吃的,也比平日里少了两碗,据称是由于下午太子爷先给小吃货开了小灶的缘故,让小吃货肚子吃的有些撑了,晚膳自然用的少。
花夕颜终究担心小儿子积食,虽说儿子胃量大,但积食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饭后让人冲了些消食散。
娘给的药,小吃货当然乖乖地捧着药碗喝。没想到的是,小太子爷的爹,那个人,会突然把手伸到他小额头上,抚摸了一把。
“没有发热。张公公。今夜派个人,守在花公子床边,若是有发热的迹象,立马告诉朕。”黎子墨的声线向来是那种,不冷不热,无论何时,都带着浓浓的凌厉,象征龙威。
或许,他是很担心小吃货的,只是,他固来那种声调和脾气,又能如何。
小吃货反正,没有感觉到他的爱心,反倒快被他吓出身冷汗和心脏病来。
咕噜一口气喝完娘给的药,爬上床盖上被子,将被子盖上小脑袋,免得那男人又伸手来摸他。
由于小儿子有可能病了,黎子墨当晚没有急着回永宁殿看折子和办公,在广阳殿里留了下来,陪他们mǔ_zǐ三人。小太子爷和花夕颜都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焦虑。黎子墨对小儿子内心是存了愧疚的,犹如花夕颜对大儿子内心存有愧疚一样。想他这个当爹的,对小儿子出生到现在,基本都没有尽到过当爹的责任。
聪明的小太子爷知道爹的心情,拉着娘到隔壁书房里念书,留下空间给黎子墨和小吃货。花夕颜本想留下来照顾小儿子,后来也念到了孩子爹的心境,就此顺了他们父子俩的意。
可惜,这大儿子和久别的娘重逢之后,修复感情毫无压力。血缘关系胜于一切的道理,在黎子墨和小吃货身上,却变成了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目标。
小吃货在被坑里头翻滚着,想娘和太子爷来陪他,可是,拿手掀开他被子不准他盖头的人,既不是娘也不是小太子爷,是他最讨厌最害怕的男人——那个皇帝。
“不要盖着脑袋睡,这样对你身子不好,你娘没有好好教你吗?你娘若没有好好教你,回头朕说她。”知道小儿子在病里头,黎子墨不敢直接把炮口对准小儿子。
小吃货则听说他要说他娘,一脸的更不高兴了,说:“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和我娘没关系。”
“你若真的想喜欢你娘,就该好好听你娘的话,不让人误会你娘。”不知不觉,他又露出了老子坑儿子的本性。
被坑的小吃货,似乎只有被他坑的时候,才能好好听他说的话去做,两只小手放开了被头,任他重新帮他盖好被子,堵着小嘴一本正经地说:“我好好做了,你不能误会我娘了。”
小儿子多可爱,比起太懂事的大儿子,简直是一道夏季的凉风,吹到心头一股子清爽怡人,笑意,不禁挂在了素来冷酷无情的唇角上。凉薄的手指尖帮着拨开小吃货额前的头发,道:“朕都知道了。”
两只小眸子在小吃货的面包小颜上即是圆了圆,很吃惊:这男人居然会笑?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吗?话说,这男人笑的时候好诡异,好像天要塌下来了。
两只小手马上举了起来,害怕地盖住双目。
墨眸里微怔,肃然的唇角又悬挂了丝无奈:他有这么吓人吗?
拿了折子,坐在小儿子床边,翻看。这皇帝的公务多,夜晚都需要加班。
见是没有了动静,小吃货从捂着眼睛的小手缝里,两只小眼珠骨碌转了转,看到身边的男人并没有走,马上又闭上眼。再等了会儿,见人家压根没有对他怎样。小眸子又啪地睁开,胆大地放下小手,斜飞着小眉,端详起身边的龙颜。
龙颜肃穆,对于手里面的东西是专心致志地在看。
对于小吃货来说,因为不像小太子爷是从小到大在这男人身边耳濡目染,很难以理解这个男人是在干什么。
“如果身子不舒服,和朕道一声,知道吗?”这当皇帝又当爹的,一面心思挂在国家社稷,天下百姓,另一面,不得分出一些给儿女私情。
“我,身子好多了,没有不舒服。”小吃货宽宏大量,非常体贴他道,“你可以走了,我一个人睡没有关系。”
墨眸为此提起眼角往他望了下:“你要朕走?”
“嗯。”小吃货用力点了点小脑瓜。
“朕要是走了,你不舒服,没人陪你,你觉得你自己能行吗?”
不是还有娘和小太子爷吗?小吃货嘟嘟小嘴。
当爹的一眼看穿这孩子的心思,啪,合了折子,道:“今晚你娘和太子殿下都不会来陪你。只有朕陪你,你要不要?”
“为,为什么?”小吃货小嘴张的大大的。
“因为,太子殿下从小,也是朕陪着的。”含义颇深的话,不知小儿子能不能听懂。
小吃货只觉得:“太子殿下好可怜。”
黑线一道,划过龙颜,嘴角衔的似笑非笑。
看来老天是有意派个小儿子来整蛊下他了,免得他人生处处太如意。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龙颜有趣地嚼着这话,“朕很高兴你来陪朕。”
当爹的将小儿子这个挑战视为人生乐趣。
小吃货额头降下三道黑线:这男人喜欢他陪他?!妈呀!这对他来说,是天下最不幸的消息了。他以后能有出头之日吗?
折子重新翻开,老神在在的皇帝爹,继续在小儿子床边翻起折子,一面照顾儿子。
小吃货鼻子抽抽,堵着气,翻过身,背对这个男人。他才不用,也不需要他照顾呢。
过了大概半柱香时间,小眼皮子打架起来,很快合上了眼睛。由于醒的时候和大人赌了一口气,身子不舒服也不吭声。到了睡着的时候,在梦里就没法控制,小嘴哎呦哎呀轻声哼了起来。
龙颜肃穆,早把手里的折子搁下,对身边候着的张公公说:“不用惊动到太子他们,去请宫大人过来一趟。”
张公公立马转身去办。
当爹的,伸出手探进儿子被子里头,帮儿子积食的肚子慢慢揉着。
花夕颜不是没有注意到隔壁的动静,然而想到孩子的爹既然不出声,也就装作不知道。小太子爷和她一样。
男人是一家之主,在古代的女人想强出头,是不切实际。花夕颜只要实际点想,都知道,为了小儿子未来好,这个父子关系,当然更要处理好才行。
望到她静默甚至带了一丝凝重的侧颜,小太子爷轻声说:“娘不用担心,爹很喜欢木木的。”
听了大儿子的话,花夕颜为之一笑,低头继续为大儿子磨墨。小太子爷拿起毛笔,认认真真在宣纸上抄写今日他爹要小木木读的《道德经》。
宮相如听说另外一个小外甥生病了,坐车急速赶到,进到宫内,见到居然是天子亲自服侍小木木,眼神在微怔之后,唇角微勾,走了上前:“臣参见圣上。”
“给他瞧瞧。我摸着他脉比较快,怕他积食发烧了。发了烧,今晚可就不舒服了,要好需要好几日。”听黎子墨这口气,对小吃货哪怕一点不舒服都感到折磨。
宮相如早知道这小外甥吃东西多,什么都吃,早晚要积食的,这会儿发一发倒也好,执起小手把了脉,和自己想的差不多,答:“臣给他几服药,再给他针一针,今夜可能就没那么不舒服了,但是,过后可能还是会发点小烧,驱掉风邪,再调理下气血。”答完想起他刚说的话,加上句:“圣上请不用太担心。他身子底子好,至多几日便能痊愈。”
可黎子墨就是生怕小吃货要躺在床上折腾好几天,耳听这国舅都这么说了,肯定是要折腾了,只得叹口气:“你给他针一下。”
宮相如走上前,一边帮小吃货行针,一边听龙颜唠叨。
“这孩子,再这么吃,怎能行呢?这当娘的,也太惯孩子了。”
怎么不说你这老子也惯,什么好吃的都送给小吃货吃。
“看来,以后朕要继续坑这孩子才行,坑到他管住自己的嘴巴,不然迟早要出大事。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别说他娘担心,朕也要担心的。”
麒麟狮子狗听了他这话都不齿地翘了鼻子:你想坑你儿子坦白就是,何必找借口。
那一晚,花夕颜抱着大儿子睡。据说,孩子的爹,守在小儿子床边几乎一夜没有闭眼。这消息惊到她直眨了下眼皮。或许她陪小吃货已久,孩子积食常见,不算什么大病,都没有孩子的爹这般殷勤。
不过,这孩子的爹,别瞧平日里对两孩子,又吼又严厉又坑的,孩子若出了点什么事,比她还急。
到了第二日,知道家兄因为圣上着急,小病号没什么大病都被迫留在宫里陪着守夜辛苦了,花夕颜让御膳房给家兄备好了早膳,请家兄过来吃完再走。
宮相如过来,见只有妹妹一个人,坐下来,让底下的人摆了早膳。
花夕颜是从杜有志那儿打听到了消息,的确这孙如玉是对他哥怀了心思的,只是这孙家都倒了,孙如玉跑了。花夕颜又从杜有志那儿听说,其实京城内外,迷恋她哥的女子,哪止孙如玉一个。据闻那大宛公主,不想嫁天子都只想嫁宫大人。
想想,是该先试探下她哥的心意,免得哪天她哥被人委屈了,她都帮不上忙。
宮相如以为她是担心儿子,和她说:“木木他身子骨好,大碍没有,修养几日,要禁食让他辛苦些而已。”
“家兄昨晚辛苦了。”
“臣不辛苦,是圣上辛苦了。”
昨晚上,都是黎子墨一人服侍小吃货。旁人想帮手,黎子墨都不让。于是,对于妹妹能嫁到这样一个男人,虽然当皇后风险大,辛苦,但是两个孩子能有这样的爹,是让他这当舅舅的,深感欣慰。
“家兄,槿汐想问家兄一件事。”旁边没有人,花夕颜开始切入中心。
“什么事?”见她神神秘秘,宮相如眯了下眼,生怕她瞒着他们又做出什么事来。想她做的哪件事,不都是惊风骇浪的。
“家兄心中可有心仪的女子。槿汐想着,家中父母年岁已高,槿汐在宫中不能回家服侍两老,家兄又有公务缠身,难以回家照顾老人,家兄是否该考虑给父母找个儿媳孝顺了。”
想都没有想到她这是问他结婚。宮相如轻吁口气:“你这是不是在哪儿听说了什么?”
“槿汐听说京城内外,有无数女子迷恋家兄,不就问一下,好帮家兄牵线。”在她想来,只要他决定要哪个,她到圣上耳边唠叨唠叨,赐个婚,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不信她哥的魅力有哪个女子不迷倒的。
早点解决这事也好,免得孙如玉此类苍蝇整天绕着她哥转。
明白了她的心思,宮相如道:“待我考虑考虑,回头再告诉娘娘。”
花夕颜对此没有拒绝。人生大事,是该考虑考虑,况且,家兄还得回家先禀告父母,与父母商量。
宫家里,宫夫人倒是从儿子的口漏里听说是宫里小贵人生病了。想这皇宫里头,小贵人不就只有小太子爷一个。宫夫人紧紧张张,当日下去,马上提了东西进宫准备探望生病的小外孙。
黎子墨于皇宫的禁令,向来只对宫夫人格外开放。因为他知道这个姥姥是真心爱孩子的,不像胡太后,整天想着算计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