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1)
一星期过去了,罗切斯特先生沓无音讯。十天了,他还是没出现。费尔法克斯太太说,要是他从里斯直接去伦敦,再从那儿到欧洲大陆,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不见到罗切斯特先生,她也不会感到惊奇。听到这话,我心里开始奇怪地发冷,而且有所失落。我是怎么克服这段难耐的期待,——我把罗切斯特先生的行动看作我有理由十分关心的事,我又是怎么解除这个错误想法的,真是奇怪。
我继续一无既往地干我白天的工作,可是脑子里时时闪过模糊的警醒,提出一些为什么我要离开桑菲尔德的原因。我觉得没有必要阻止这些思想,或许有一天它们会实现。
在罗切斯特先生走了两个多星期后的一天,费尔法克斯太太收到了他的信。
“这是主人写来的,”她看了信封说,“我看现在我们就可以知道他是否要准备回来了。”
她拿出信,仔细地看,我继续喝着咖啡,为什么我的手会发抖,为什么我会不自觉地把半杯咖啡洒出来,我都不想去考虑。
“是的,——有时候我想我们是太平淡了,可现在我们却有机会要热闹了,至少要忙一阵。”费尔法克斯太太说,仍然把信举在她的眼镜前。
我给阿黛尔系紧了碰巧松开的围裙,又给她拿了一个小面包,还为她的杯子倒足了牛奶,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我想,罗切斯特先生不会很快就回来吧?”
“他很快就要回来的——他说三天以后到,那指的是这个星期四,而且他也不是一个人回来。”
“我不知道有多少绅士淑女和他一起来,他吩咐把所有最好的卧室都收拾好,上上下下也都要打扫干净。要我找几个厨房里的帮工来帮忙。太太小姐们的使女也是要跟着来的,先生们的听差也是必须带着的,所以到时候屋子里肯定挤满人。”费尔法克斯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大嚼大咽地吃了早饭,就匆忙走开了,去开始做事。
在以后的三天里,和她说的相符,非常忙。找了三个女人来帮忙,那样地擦、刷、洗油漆面,拍地毯,整理画,在卧室里生火,在炉边晾被单和羽毛床垫,这些我在以前和以后都没经历过。阿黛尔在这中间简直变野了;她叫索菲查看一下她所有的“toiletters”,她是这么称呼她的外衣的,把“passee”整新,把新的翻出来并准备好。至于她自己,却什么也不在乎,只顾在前面一排屋子里蹦蹦跳跳,也无心再学习。费尔法克斯太太拉着我给她帮忙。我整天呆在贮藏室中,帮助她和厨师,学着做牛奶蛋糊,干酪糕饼和法国糕点,捆扎野味和装饰甜食的碟子。
预定这些客人星期四下午到达,正巧赶六点钟的晚饭。在这一段时期里,我没有时间胡思乱想,我会自然而然地给推回到怀疑、警告和阴暗的猜测境地中去。这种感觉发生在当我偶然看到三楼楼梯门不知不觉地给打开(近来它一直是锁着的),格雷斯?普尔戴着整洁的帽子、围着白围裙、系着手绢走出来的时候;当我看到她只说几句话,也许是告诉杂工们该怎样擦亮炉栅,或者是怎样擦干净大理石壁炉架或者从糊着墙纸的墙上抹去污迹,然后继续前行的时候。在二十四小时之中,只有一小时她在楼下和她的仆人伙伴呆在一起;其余的时间她都在三楼的一间很低的橡木房间里度过,她在那儿缝缝补补——也许还独自阴郁地怪笑——形单影只,就像关在地牢里的囚犯。
这一切中最奇怪的是,整个府中,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人注意她的习惯,没有一个人议论她的地位或职位;也没有一个人对她的孤独和寂寞表示同情。确实,我有一次听到莉亚和一位打杂女工的对话,话题就是格雷斯。”……桑菲尔德是挺慷慨,可是我的工钱还不及普尔太太拿到的五分之一。她正在存钱,每个季度都到米尔科特的银行去。她也已经有了充足的积蓄,完全可以独立生活了,离开这没什么问题可是我在想她在这儿已经习惯了,何况她还不到四十岁,又强壮,什么事都能做。对她来说,放弃工作未免太早了。”这是莉亚的话。“她大概是个好帮手吧,”打杂女工说。莉亚意味深长地说:“她的工作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干得了的;即使拿她那么多工钱也够呛。”“是不行!”这就是回答。“我不知道主人是不是——”
打杂女工还要接着说,可是莉亚看到了我,马上用胳臂肘悄悄地碰了一下她的伙伴。“她不清楚吗?”我听到那女工小声问。
莉亚轻轻摇了摇头,谈话中止了。我从谈话推测到的只是:桑菲尔德有一个谜,而我被故意排斥在外。
星期四到了。一切工作都已经在前一天晚上准备完毕。家具擦过了,花瓶里插好了美丽的花;卧室和客厅,都尽人所能,收拾得又新又亮。餐厅里,橱柜中的餐具闪闪发光;休憩室和小客厅里,一瓶瓶外国鲜花芬芳四溢。
下午,费尔法克斯太太穿着最好的黑缎子衣服,戴上手套和金表。因为要由她来接待客人,——引太太小姐们到卧室休息。还有,阿黛尔也要打扮起来,我允许索菲给她穿上一件裙幅很大的薄纱短外衣。至于我自己,没有必要换什么衣服;不会允许我离开那间我作为私室的教室,“在烦恼时刻的一个快乐的隐蔽处所”了。
那是一个温和宁静的春日,现在白天将逝,可是傍晚还是暖和的,我敞开窗户坐在教室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