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乃受扬州刺史赵匡的命令,嵇闽侯历来在府中甚少出现,常年与怀若边境的商人来往,刺史大人怀疑嵇闽侯早已经与怀若勾结一团,有通敌卖国之嫌。”
心如万丈波澜,抬眸间,便看到容大人不怀好意的笑容。紧接着,有人将一妇人拖了出来,夕颜一看,竟是二姨娘!
二姨娘脸色苍白,却死死的护住手中的一个本子,迟迟不肯放手,今日姨娘们一起就餐,夕颜回头想要见二姨娘一面,然而却被府中的丫头回绝了,自从嵇慕晟死后,她一直都不见任何人,然而,当二姨娘被拉出的那一刻,发丝凌乱,夕颜的心里突然间一抽一抽的。
嘴角早已经冷漠如霜,她看着容大人,耻笑道:“通敌卖国?容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嵇府了吧?”
然,容光并没有在意夕颜的话,直径的走向二姨娘,从她的怀里将本子抽了出来,随意的翻阅着,然后,嘴角边露出了一抹奸笑。“果然在这里,你们嵇府完蛋了!!”
夕颜心下一怒,走过去,对容光就是一个耳光,“容大人,说话给我放干净点,本宫在这里,还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容光显然被夕颜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原本以为从巫山回来之后的皇后娘娘已经不再是从前胆大妄为的女子,从封后大典中她的沉默寡言,她哀愁无助的目光,他以为巫山的温泉泯灭了她的个性,然而,当看到她美瞳中闪出的摄人光芒。
他想,他错了。
她不是狮子,而是隐藏了爪子的猫。
“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娘娘,还是妥善的为自己保命吧,要不然,这圣旨一下,谁也脱不了干系。”
倏地,一行的士兵将嵇府的所有家眷都抓了起来。“全部给我关进大牢,待我们禀奏了圣上,再做定夺。”
嵇直树哭喊着:“颜姐姐救我啊,树儿不想进监牢里,不想去那脏兮兮的地方。”
姨娘们个个回头看着她,视线在她的身旁不断地射过,首先三姨娘开口了:“夕颜……皇后娘娘,我相信老爷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他毕竟是你爹啊,你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有的姨娘知道反抗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也就安静的跟着走了。黑夜笼罩了她一身的寂然,却掩饰不住她眉宇间那抹肃杀。
她字字清晰道:“容大人,但愿你没有做错,若是让本宫知道你那贱蹄子是故意朝着嵇府来的,那么,我会让你付出相应的代价!”
嵇府上上下下五百号人被关进了扬州监牢中,扬州刺史将一本记录着嵇闽侯历年来与怀若交易的记录,这是一笔庞大的开支,记录非常的详细,可见嵇闽侯与怀若的深交匪浅啊。
再者,容光在金銮殿上呈上了一个密封的信件,许恒弋打开之后,脸色徒然大变,然后容光的声音清脆的响起:“皇上,嵇闽侯早在几年前就与怀若私通了,这本帐薄与这封信件便是最有力的证明,素年来,嵇府富可敌国不说,然而,他却利用那些钱为怀若招兵买马,虽然半年前怀若国主已经逝去,但不可否认,他通敌卖国这个事实。”
“而且,微臣去嵇府之时,嵇闽侯并不在府中,想来怪异,皇后娘娘回府探亲,身为亲生父亲,理应在才对,如果此事不是他做的,为何他会不在,他是最贼虚心,准备逃逸。”
字字有力,一时间群臣愤怒,有些是真为天朝未来着想,而有些早就妒忌嵇府是财力和势力,则有些是乌合之众,风吹墙倒,喜欢附和大众,这样一来,这天的早朝便开得如火如荼,到了午时才结束。
许恒弋回到龙华宫时,便见到夕颜站在门口不知等了多久,齐目相对,在冗廊上,一行停止了步伐的宫人也退了下去。
两人都知道是什么事情,他也明白,她找他是为了什么。
从依儿之事后,她从没有找过他,两人无言的进了宫殿,宫人们为他们沏上了上好的茶,便退了下去,如今龙华殿中。
只有他与她。
“你知道的,我爹并不是这样的人。”她开门见山,便说明了来意,他平静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认为你爹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并不代表别人不这样认为。”
看着他俊朗的眉目,她突然间哑然失笑:“难道是你教唆容光来的吗?”
他的眼睛突然间抑郁起来,抓住她的手捏得分外的紧:“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黯然伤神,如果是以前的他,那么她会不相信,可是,如今,他是帝王,帝王心思叵测,如果他想要做什么事情不让人知道的话,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是皇上的,皇上爱怎样就怎样。”
“你真的认为我是这样的人?”他眸色沉黯,又再次问她。
“那么,就放我爹爹无罪,嵇府五百人的命,只要你一声令下,谁敢不从?”
“你爹的事情,人证物证都在,没有开脱的余地。”
她脸上瞬间惨白,随即笑了,她看着他,曾经以为的美好,原来到头来竟是这样“其实,在你设计让依儿成为韵娘开始,我对你早已经没有了期待,皇上,妾身一定会找到证明我爹爹清白的证据,妾身告退了。”
微微一副,冷淡疏远,他的心一点一点的在冷却,一如她离去的身影,他和她之间,到底最后剩下了什么?
在容光闯进嵇府的那晚,嵇闽侯是在云王驻扎的营地内,云王明地里说是回云国,实际上,他们暗扎在一个隐蔽的山中,这个地方很难让人找到。
依儿在服侍着布什赫时,看到的便是嵇闽侯,嵇闽侯步入营帐中时,依儿四目相对,两人纷纷怔愣几秒,嵇闽侯便收起了失态。
“嵇闽侯,我们20年未见了。”嵇闽侯坐在长凳上,眸光依然如往日般平静无澜。
“我知道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你恨我,就冲着我来,没有必要拿我嵇氏一族开玩笑。”
营帐中便有士兵拔刀相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无礼的男人,布什赫淡然扬手,眼中透出寒光:“真不知道慕容允林为何会嫁给你这样的男人,本王不好吗?偏偏死也要和你一起。”
“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布什赫,你没有必要这样恨她,这并不是她的错。”
然后,他听到布什赫懒懒的笑声,“难道是本王的错?嵇闽侯,本王倾尽一生,负出真心却被她狠狠地践踏,你说可笑不可笑,本王曾经发过誓,若她在,本王要她受尽这个世间的痛楚,若她死,本王会一并的将你们的一切夺了去。”
他的眸色被黑暗渲染,嵇闽侯依旧面目沉着,没有一丝的畏惧。“布什赫,你心胸狭隘,允林真是爱错了人。”
倏然间,桌子被一并的翻起,徒然间,一把锋利的剑指向了嵇闽侯,他冷笑:“你这个老匹夫,你算什么东西?慕容允林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舞姬罢了,本王当年只是年少轻狂,一时的迷恋罢了,那个贱人,又凭什么值得本王去爱?”
他挑着眉头,似乎在否认着什么,那日皇宴上,那个女子眸色如星辰般耀眼,牡丹花下,她绝色的身姿仿佛再现出曾经慕容允林那神韵的模样。
他不过是想借机的羞辱她一翻罢了,不过是想要让慕容允林的女儿失去颜面罢了,为的就是多年来的报复。
然,他太小看了恒王,竟然能找到一个女子敷衍了过去,也算是他的手段高明,既然是他宫中的女人,那么他拿来也没有什么关系,十座城池,虽然是个不小的数目,但对于他来说,无足挂齿。
开辟疆土,不急于一时,只是,如今在他手中的猎物,他要好好的玩弄,再丢掉,心里才会畅快。
“布什赫,像你这样的人,有些东西,你永远也无法明白。”这是嵇闽侯对布什赫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永远无法明白……
布什赫,他到底无法明白什么,像他那样的男人,曾经,对慕容允林许下了什么,被伤了什么……
只有他们知道,过去,代表着记忆,但是,不堪的记忆,他们没有必要想起。
然而,报复,仅仅只是开始……
嵇闽侯最后是自己回到嵇府的,早已经有人在此等候着他。
翌日清晨,他便被抓进了牢狱中,他知道,这一切都无法逃开,即便这次逃过了云王设下的陷阱,下一次也无法避免。
夕颜,又何曾知道,嵇闽侯所要的权利,并不是为了让自己步步高升。他要的,是有足够权利去抗衡,抗衡那些比他还要强大的力量,让夕颜嫁给许恒弋,也是嵇闽侯这一生中,最不后悔的一个决定。
还有夕颜……
这是保留在他心中20多年来的秘密,他很想告诉她,告诉这个女儿,然而,他更害怕的是一旦这些说出了口,他带给夕颜的将是永无止境的地狱……
今日,夕颜不顾任何的反对,毅然的进了牢狱,而她的行为,给了容光很大的一个契机和借口,夕颜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衫,本来快要见到嵇闽侯了,然而,快到最后一个门时,便被信耶拦住了。
夕颜知道,信耶的到来,代表的便是,许恒弋的不同意。
是的,她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便来到狱中间父亲,她知道会让人落入口舌,可是依然好想见到他。
“请皇后娘娘回宫。”
信耶没有拔刀,刀削对准着夕颜的脖项,这是他一直默默喜欢的女子,没有到最后,他依然不会拿着刀指向她。
她的眼中有深深地怒气,只挥手道:“让开!”
“请皇后娘娘移宫”他再次强调,许恒弋不让她进去是为了她好,如今嵇府一氏,危在旦夕,凡事扯上关系的人,很有可能死的很惨,而为了夕颜的安全,信耶不得不在得罪她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举动。
“好啊,好,信耶,算你狠。移驾。”夕颜大挥衣袖,凛然的傲视离开,她不会罢休的,不会让父亲陷入困境的,她的眼中已经浮现了一抹妖冶的血红色,心中升起的无法抑制的怒气,使她的眼变得更加的阴沉。
这一次,她想要洗脱父亲的罪名,却力不从心了,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确实是真的,信件上赫然显示出的名字也是父亲的笔记,当她拿着这两个铁证如山的证物之时,她恨不得将它撕碎,她想要问父亲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背叛了天朝,真的和怀若有了勾结?
然而,这一切她都没有机会问起,她想起了香儿(苏云香)一氏被满门抄斩,恭亲王(许恒弋的父亲)联合云王陷害了苏氏一族,她心里胆颤着,闭着眼,她觉得好疲惫。
当年父亲的缄口是否是飞来横祸的根源?
可是,她心里是信任着许恒弋的,他不会这么做,他不会陷害父亲,然而,苏云香的死,接二连三的像导火线一样,引发了她种种的猜疑。
他是帝王,是个理智的懂得权衡利弊的帝王,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的求情,而放弃一切追逐的权利……
她的心不断地抽痛着,做在梅园里,她不知道坐了多久,泪水已经被风干,许久,她才缓缓地站起,手里是凋谢的梅花,她喃喃道:“以前总觉得冬日开梅,梅花香自苦寒来,现在想想,在冬日里开,也不是一件好事。”
在她离去的背影身后,许恒弋站在梅园的顶头,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曹公公轻声叫唤了他一声,他才缓回神来。
“陛下,咱们也该走了,娘娘心里伤心是正常的,陛下也无可奈何啊,这朝堂,就是一个没有鲜血的战争,总是会有人牺牲的,我想,娘娘若是想通了,就不会如此伤心了。”
然而,曹公公的话,并没有带给许恒弋任何一丝的安慰,就像炸弹一样,将他的心炸开的四分五裂,他心沉,压抑着心中的苦闷:“曹恭,你不懂的,在她心里,我不是他的唯一,即使她爱我,她对她家人的感情,也丝毫不差于任何人。”
从她哥哥的死,她如此绝然的离开,让他看到了没有前程的未来,原以为,只有当上皇帝,才可以拥有无限的权利将她控制在自己的怀中,一可以保护她,二可以不让任何人抢走她。
可是,当这把权利的椅子,本身就需要权衡利弊,稍微偏斜了一些,就会引发许多的效益,那么他到底该怎么做,?
金銮殿上,群臣纷纷上奏,一定要将嵇氏一族满门抄斩,否则难以服天下,通敌卖国,本身就是一个死罪,就是不可饶恕之罪。
许恒弋随手将奏折扔开,群臣们触及的便是他冰冷阴鸷的眸子,“除了嵇氏一案,没有其他事情上奏吗?”
冷冷地声音,在大殿内响彻,然而,群臣仍然不给许恒弋喘息的机会:“皇上三思啊,这事可不能拖着来,到时候成为了大患,后果不堪设想啊。”
许恒弋面不改色,依然冷淡地听着他们无数次的激昂语言,直到下了朝。
他现在初登大殿,朝中有许多老臣,他不是得罪不起,而是,不想在眼下还未固定皇位之时,与他们明理的抵抗。
他心里不是不想救嵇闽侯,只是,这需要时间,需要精力。
下朝后,曹公公递给了他一封密信,他看了一眼,随即揉成一团,眼中已经出现了狠厉之色,随之,便是他长长的叹息声。
第二日,他便下诏处死嵇闽侯,午时三刻处斩,毫不留情。
然,有人不服许恒弋只处死了嵇闽侯,而没有满门抄斩。
在朝堂上,容光的反对声是最为响亮的,然而,谁都直到,满门抄斩意味着一个不留,那么身为嵇氏出来的皇后嵇夕颜是否也会受到牵连?
大臣们都明白皇帝是有意要放了其余的人,要知道,满门抄斩意味着便是,皇后将会成为废后!
哪位大臣会冒着生命的危险上奏皇上赐死皇后呢?只是容光太急于让自己的女儿容婕妤当上皇后了,这反而让明白一切的许恒弋对容光产生了极度的厌恶,以至于,容婕妤最后的悲惨的下场……
夕颜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的全身已经冒起了寒气,晴天霹雳般的击中她的心底。
她猝不及防的站了起来,茶水顺着她的衣服往下流……
宫女般惶恐地跪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娘娘饶了奴婢一命。”
然而,此刻的她还管的了这样的小事情吗?
她迈起脚步便朝着龙华殿走去,身后跟随的宫女见她冷酷的神色,已不再多言。
大殿的门,被狠狠地推开,无论曹公公如何劝阻,她也依旧不听,她要见他,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的父亲这么狠,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可以的,她可以力挽狂澜的,
然而,他连时间也奢侈的不肯给她。
“今日朕不想听你的任何一句话,你下去把。”
他没有抬起眼,夕颜站在他的面前宛若透明了一般,她打量着他一眼,强硬地阻止自己心中微颤的身体。
“请你给我时间,皇上,妾身求你给我时间。”
这一刻,她知道,强硬的手段只会换来他的恼怒,然后她的脆弱映在他的眼中,却刺痛了他。
“皇后,朕不是说过了吗?今日朕不想见你。”他保持着脸上冷硬的态度,希望这样的态度让她退却,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她和嵇氏的一家,要知道,若给了她时间查探,就给了她多一分的危险。
到不如乘早解决,牺牲一条命,换来的将会是全嵇府其他人的命,包括她。
听着他语气中没有温度的,比冰雪还要寒冷的气息,她缓缓地跪了下来,是那样卑微,她跪在他的面前,背脊挺立“求你,我只求你给我一些时间,哪怕一天也好。”
他呆滞了……
空气是死一般的寂静。
诡谲中,还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然而,他此刻,绝不允许自己心软,他必须权衡利弊,这是最好的选择。
过了好久,他才扯出一句话:“明日处斩,朕的决心不改。”
泪水,流到了她的脸颊,如此凄美,她眼中沉淀着凄寒的色光,仿佛有什么在无限的延伸着,将她整个人都吸进了黑暗,她摸不着来时的路。
“臣妾,知道了……”
她站起身,身子虚浮,险些摔倒,然而他扶住的手臂,让她顿感厌恶,他连一天的时间也不给她,也不吝啬的给她啊,她目光冷冷,在炙烤着他,可他依然不改自己的决心。
她退后了一步,有些踉跄,她终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