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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风询幽在夕颜的照顾下,身子日益转好,这日,她想要给风云兮和风燕楚两个孩子做衣服。
重新拿出以前未做完的衣服,拿起后,一个略小的护身符从衣服内掉下,她弯下腰捡起,眼中略带疑惑。
这个护身符很奇特,也很美观,上面画着一个黑白八卦阵,而里面却是个类似锦囊的袋子,她恍惚的想起,在怀孕期间,李太医曾经递给她这个。
“夫人洪福齐天,定能生个大胖小子,老夫为你高兴,特别赠送这个锦符给夫人。”李太医谦虚的递上锦符,眼眸里闪着略微复杂的光芒。
当时,她只是以为他给的是孩子的祝福,也没有多在意,他给她之后,她便随意的放在了衣服上。
他指着她,颤抖地身子在说着,“钥匙……”
李太医!
夕颜下意识地打开锦符,她看见里面有一个小巧的钥匙,那钥匙居然是红色的,如火焰般,当即,她颤抖地将钥匙滑落,如烫手的山芋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
她喃喃一声,原来李太医早就知道有人要害他了,那人是谁?是风世湛?是他吗?
他要夺位,他要风火令,他要号召四大部落首领,将权利囊进自己的口袋中,他要杀国主吗?
一连窜,窜窜的冲破脑子,她已经被卷入了怀若的权利斗争中了,她无路可退。
一个月后,南部落灯火通明,鼓声号响,一片喜庆,于露敏端坐在镜子前,为自己最后抹上了红胭脂。
晚霞烈红,荷塘碧色,红烛佳偶。
北未将华丽的凤冠霞帔为她穿上,纤纤玉手,如凝脂般,乌黑的秀发如柔和的光,今日的她显得妩媚高雅,北未轻声道:“小姐,该走了。”
北未弯下腰,将凤冠霞帔上长长的裙角提起,踱步的跟随在露敏的身后。
“这一踏出去,就再也改变不了了。北未,这一个多月,他居然一次也没有来,我的心死了。”
触及她那双黯淡的眼眸,看见她的眼泪突然溢出眼眶,像是潺潺的珠子一样流了出来,在洁白的脸颊上肆意的滚落,忙不迭地转头。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于露敏露出这样的伤心的情绪,以前纵然身负重伤,被侮辱,被指责,亦或者被北首领斥骂,却从来没有如此过。
“小姐,有些东西,命中注定得不来,那么就只有选择放弃,让自己受伤,会徒增烦恼,小姐本不应该对他有过多的期待。”
于露敏闭上双眼,复得,又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变得清明,随之便开始迈出脚步步入礼堂。
大红喜毯顺阶滚落,铺至厅内外,她迈着脚步举足跨过火盆,款步登上礼堂,前头有幼童散落花瓣,满天飞舞。
礼堂中坐着各个部落首领,北首领笑容可掬的和南首领谈笑风声,其余的几个皇子也纷纷的坐落于位子。
夕颜坐在东侧,淡笑的看着她,注意到夕颜的目光,于露敏的目光像是拢上了层层轻纱的远山,让人看不真切。
南久岑一身新郎红衣,眉目俊朗,颇为清秀,也算是个风雅之人。
他薄薄的嘴唇微微的勾起,尤为深情的看着慢步走来的于露敏。
怀若的婚礼,新娘必盖上盖头,只需要披于脑后便可,于露敏触及他那双幽深的眸子,依旧无可复加的有些抽痛。
左侧是南雨荷,她笑容里夹带着些许的兴奋,是整个礼堂中笑得最为灿烂的一个,于露敏知道,她若是嫁给了她的哥哥南久岑,而风询幽不就是她的了么?
心中一阵鄙夷,她笑着看着南雨荷,唇角尤为妩媚,南雨荷微微错愣。你以为风询幽放弃了我,就会选择你了吗?
南雨荷,你这个只会哭的死女人,嚣张了吧?你想看我哭,我偏要笑得灿烂。
在媒人的搀扶下,于露敏接过艳如火的喜花一头。
众人一笑,便听到外头的鞭炮声、唢呐声、锣鼓声此起彼伏,待这些声音散去之后,司仪的声音明朗的响彻在礼堂中,一段古老的怀若爱情故事念完之后,司仪喧声嘹亮:“一拜天地。”
于露敏漠然的低头礼拜,这一系列做完后,紧接着又一声清朗仪式声:“二拜高堂!”
天地桌上两个部落的家长面带笑容的看着这对新人,跪在红色的地毯上,递给他们一杯喜茶,北首领相当满意女人今日如此乖巧,也许今日一切都很顺利。
此后,不仅为于露敏寻得了良婿,还为自己部落增加了势力,这岂不快哉?!
北首领眯着一双鹰一般的眼睛,笑容似乎都要从胸膛里迸了出来,于露敏起身时,脚有些虚浮,险些趔趄地要倒下,原来那日欢爱之后,这脚要是一跪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紧接着,南久岑的手立马的扶住了她,一双眉目清秀的眼,轮廓很深,没有看出她虚浮的端倪。
很多年以后,于露敏总是会想,这样一个清风淡雅的男子为何当时会喜欢上她这个既泼辣又毫无理性可言的女子。
只因,于露敏不知,南久岑所谓的感情,便是刹那间一眼,映入眼眸,已刻入心底,成为了永恒。
只是这英姿飒爽的女子,此生……
尴尬间,有些歉意,南久岑却大度的笑着,这让满堂的宾客觉得此对新人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夕颜转眼望向那漆黑的夜幕。
随之,风银君一双紫瞳正定睛地看向她,垂首间,似乎看见了她眼中的些许惆怅,将她圈进怀中,只道:“傻瓜。”
夕颜淡笑,眼中依然染上了复杂的光,风银君知道她在想什么,风询幽向来与他不太熟悉,也没有过多的接触,然,那次‘死亡森林’中吩咐拓也暗中保护,拓也的惊奇,让他尤为错愕。
夕颜能一路过关斩将,居然是因为风询幽的提醒?
这为了什么?
冒着违背‘死亡规则’的风询幽定是要接受惩罚,上一任‘死亡使者’到底给了他怎样的惩罚让他身负重伤,而逃到了夕颜的寝室中?
这一切一切的谜底,他有些看清,做些掩护,却不言。
而今日,她从夕颜的眼中看到她的期盼,她期盼风询幽能够带走于露敏。
这个傻瓜一样的女人,总是想着别人能够幸福,却毫不为自己多想想。
思及间,司仪提高了些分贝,爽朗一声:“夫妻对拜!”
随着这一声的呼出,于露敏的手微微地出了细密,这一拜下去,那么就是正式的夫妻了。
心里徒然间有些酸痛,算了吧,有些东西本身就不应该拥有过多的期待,当这种期待落空之后,失去的还不是自己的心?
她不会惋惜,准备弯腰,骤然间,从门外响起了低沉的嗓音:“慢着!”
于露敏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从天而降的风询幽,她的脑子似乎徒然间炸开,震惊的睁开眼眸。
北首领预感到事情不妙,正要开口叱喝风询幽,却见于露敏原本沉闷的脸上,徒然间盖上了明媚的笑容。
下一秒,她已经奔了过去,长长的凤冠霞帔险些将她绊倒。
风询幽一身手臂,她就这样跌入他的怀中,扯下后脑的盖头,她略有些责备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好似,这场婚礼中,她就是以这样的情绪在等候着不是新郎的新郎,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他略微皱眉道:“今日为何要穿的如此妖艳?不到最后一刻,你怎能放弃?这一身红衣,我看了就有些碍眼。”
虽是有些责备,但露敏却像是吃了蜜一样的甜,他终究是来了……
能够为了她,与部落首领对抗的男子,不是她心底最好的男人吗?只有将她放在首位的男人,全心呵护她的男人,才是她想要的。
“露敏,你赶紧给我过来。”北首领一脸青黑,似乎要将她吞噬了,露敏却异常固执地从风询幽的胸膛里抬起了头,她说:“爹,我不。”
满堂宾客闹腾了起来,窃窃私语,所有的一切总结一句,就是风询幽来抢南久岑的女人了。
南久岑面色沉冷,他想要劝说于露敏回来,然而,南雨荷略带哭腔的声音在礼堂内响起:“询哥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原来你是在骗我,你明明说过喜欢我的,你讨厌她的,你明明说过的。”
那尖细的女生,南雨荷双眼已经涨红,风询幽微微蹙眉,即便有些歉意,却依然沉稳的说:“雨荷,你应该清楚,在正常情况我,我总说厌恶的东西,往往是最喜欢的。”
南雨荷的脸煞白一片,泪滴连连,眼神黯然无光,仿若沉浸在一片黑暗的沼泽地里,走不出来。
“风询幽,我念在你是五皇子的份上,只想给你一次机会,乘着还有挽救的机会,请你将于露敏还给我,否则,你即便带走了她,也别想躲过各首领的处罚!”
南久岑用清雅的声音对他说道,眼中却已经迸射出凌厉的光。
风询幽无所谓的撇撇唇角,他低声问于露敏:“你怕吗?”
于露敏翻手就去捶打他的胸膛,一怒:“我怕什么,你可是我的男人。”
众人被于露敏的言词吓了一跳,于露敏看着南久岑,用和气的语言道:“南久岑,我知道我这样说很对不起你,可是,怀若里那么多千金,你为什么非我不可呢?”
“我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谁也不能拦我,如果你想杀风询幽的话,首先就要从的尸体上爬过去。”
他面色越发清冷,攥紧手,咯咯作响,南久岑感到了羞耻,事发如此突然,他微闭着眼道:“露敏,我不会让他带走你。”
随即地,不知怎得,从门外汇集了穿着铠甲的士兵,于露敏大愣,他看着南久岑,又再次看向父亲,顿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他们还留了一手,就是怕风询幽来接她啊……
风询幽捂住刚刚被于露敏捶打的略微疼痛的胸口,恢复平静,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只见他一松手,中指的细绳上突然垂下了一个如火焰般的东西。
众人的呼吸似乎瞬间停止,愕然般的,看着这个东西。
是能拿走风火令的钥匙!!
“这可是你们人人都想要的钥匙哦,我用它来交换露敏怎么样?”
有人凑到了北首领的耳边,说了些话,北首领犹豫不决,胸口憋住闷气,风火令的钥匙怎么在他的手中?
莫非是他杀死了李太医?
此番定不能轻举妄动,拿到钥匙后,再杀他也不迟。
原本准备进攻的怀若士兵,北首领一挥首,士兵们收起长矛,向后退了一步。
“这就对了嘛,北首领,还是你比较有人情味。”风询幽嗤笑着,略微地和于露敏向后退了一步。
每个人的目光紧紧地锁住他们,哪怕一眨眼,他们就会消失了一样。
“是你杀了李太医?”北首领的声音徒然间阴鸷,想要从他坦然的目光中找到凶手该有的眼神,然而,风询幽却撇撇唇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欲加之罪,何况无词?既然你们认定钥匙在我手,李太医是我杀的,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眉梢一挑,他对罪名无不否认,但是,只有夕颜明白,风询幽想要带走于露敏,而背上杀死李太医的罪名是他必须所承担的黑锅。
新婚夜,若独自前来,没有筹码,毫无胜算,冥冥之中,已经步入法网,即使是陷阱,他也不得不跳。
“你们应该明白风火令的重要性吧,然后他们退后十米,否则……风火令变成什么样,那本皇子真不知道了。”他命令道,为的,就是虚张声势。
果然,尤为紧张风火令的北首领,下令将士兵退下十米,于露敏抬起那双眸子,眼中含着担忧。
这是她自出生后,做的最为大胆的一次决定,她不想自己后悔,也不让自己后悔。
四周都是密集的士兵,潜伏在暗处的他们根本不知道。
但是于露敏明白,倘若她离开风询幽几寸,逮到机会,他便会被抓住,到时候,不管风询幽是国主的儿子,还是皇亲国戚,一样按照怀若法律处理。
她从红衣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她低声道:“风询幽,快劫持我。”
他看着她那双如星月般的璀璨眸子,当即有些错愣,他在磨蹭什么?
立马将手抓住他的手,匕首随即到了他的手中,略微地借助她的力气,将匕首横入自己的脖项中。
她眼中带着凄凉地痛楚:“爹……”
这一切叫唤,唤醒了在场了人,这婚礼不是夺妻吗?
怎么变成了杀妻?
“风询幽。”她似乎有些咬牙切齿,这男人不懂她的意思吗?不想领情吗?
他的眼中如笼罩了一层寒气,只能无奈又狠厉的说:“你们最好别过来,否则,北首领,你应该知道你女儿的下场。”
北首领当即脸色苍白,面如这突兀的场面,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风询幽平日里表里不一,他对于露敏的感情是真是假,他更加无法断定了……
只能用微微颤抖地声音道:“放开我的女儿……”
于露敏的泪水划入脸颊,在北首领看来:她也许是因为害怕了,一直以为爱她的男人居然要杀她,一厢情愿的后果是断送在他的手中。
是啊,他早就说过,风询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听他的话,现在知道后悔了吗?
然而,露敏的泪水,是因为北首领是真心爱她的原因,她只能心中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父亲。
“风询幽,你到底想怎么样?”北首领大怒。
“很简单,给我一辆马车。”
额头青筋甭现,怒目圆睁,见那把匕首进了于露敏的脖子一分,他的心就疼一点,只能咬牙切齿道:“给他们马车!”
马车被牵来,风询幽紧拉着于露敏走过了桥,众人于是待发的跟随着。
两人进了马车,北首领趁着这个局势立马挥手,大批的士兵蜂拥而上,只是,骤然间,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起,眼前的迷雾熏来。
待众人看清眼前时,马车已经消失不见了。
“追!!”北首领喝声道,马车已经被他做了手脚,即便是神仙,这一次也让风询幽插翅难飞。
然,一山更比一山高,膛蝗捕蝉,黄雀在后。
那声爆破之后,马车已经空无一人,顺着怀若的河流,风询幽在水底游着,但很显然,露敏并不大熟悉水性。
只能撑起她的腰肢,吻上她的唇,源源不断地将空气续入她的口腔中。
露敏觉得自己仿佛要死了,然而生存的**让她眼前清明,在水中,这身衣服便是累赘。
她想要脱掉,可水中的束缚,让她顿然间失去了力气,感觉到她的虚弱,手中的匕首,一割前头的丝带划开,一边强势的将她搂住,一边解开她的衣服。
两人从水中出来时,于露敏几乎要晕死过去,她扑在他的胸膛,全然没有了力气。
风询幽眉头紧蹙,下意识的去吻她,她肚中的水吐了出来,虚脱的捶打他的胸膛。
“风询幽,本小姐这回跟了你,以后可没有好日子过了。”
他一双漆黑的眼珠紧密地凝视着她,然后有些笑道:“没有关系,为夫会为你承担一些。”
她面色一红,原本脱下的凤冠霞帔,此刻也只剩下一个红肚兜,风询幽仔细瞧着她,目光变得有些炙热,她脸一红。
只能担忧的撇开问题道:“如今我们该去哪里?”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风询幽轻声道:“我们暂且到‘死亡森林’。”
……
“为什么,我们刚从父亲手中逃生,又要进入虎口吗?”
……
“你这个笨女人,那里是我第二个家。”
……
吸血蝙蝠又再次在天空盘旋,拍打着翅膀,定睛地俯瞰着两人,于露敏要尖叫出声了。
“我讨厌这些恶心的家伙。”
……
“他们都是我养的宠物。”
……
“风询幽,好一个大骗子,你一开始就是准备拐走我的是不是?”
……
“应该是你勾引了我才对,你个笨女人……”
……
咬牙切齿的声音,紧接着,这样的声音渐稀渐远,是声音的磨碎声,又似是暧昧缠绵的……
等到北首领知道上当后,人财两空,他气恨地将天地桌拍碎。
顿时,一夜之间,怀若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风暴……
它已经袭击而来,无法躲闪。
夕颜成全了他们,却将自己陷入了危机,她没有意识到,无数双眼,已经将目标锁定了她。
怀若都河边境是许恒弋的最后一战,这一战的副将领居然是夕颜曾经恋上的男人萧宏然,原本这场战役是不需要他来打头阵的,信耶可以解决。
然,他不想,想亲自上阵线,为的便是让这个男人死无葬身之地。
旖旎的夜色,帷帐飘扬,宫殿里静静地没有一丝的声音,在一个小小的洞口有迷雾散开,在半醒半睡中的夕颜突然感到脑子昏昏沉沉的。
风云兮与风燕楚在摇篮里安静的睡着。夕颜掀开被褥,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风云兮似乎感受到母亲的那种危机,睁开眼,有些迷茫的瞳仁看着夕颜。
伸出莲藕般白皙的手臂,嘴里嗫嚅着:“呀呀咿咿……呀呀咿咿……”
夕颜环顾四周,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下意识的将风云兮抱进怀里。“云兮乖呵,娘亲在这里。”
随后燕楚也睁开了眼睛,面目沉着,他拥有一双一双尤为闪亮的媚眼,琥珀色的瞳眸。
看着母亲尤为紧张的抱着云兮,他不闹,也不哭,只是一直看着夕颜,目光沉沉。
偌大的宫殿安静的诡异,夕颜想要用另一只手将燕楚抱起。
突兀的,一双无形的手,夹带着白色的布,捂住了她的唇,她使命的挣扎着,想要脱离这个魔爪,想要呼叫。
然而,男人死死的捂住她,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有些涣散,朦胧中,有男人将云兮夺了过去。
黑暗中,有人交谈的声音。“要不要两个都抱走?”
“我看不必了,抱走她手上的就可以,做事情干净利落点,别让人发现了,速度。”
她的身子像是漂浮在云雾中,一点一点的失去了意识……
是谁要抓她?是谁?
云兮……
燕楚……
有人要抓他们了,不,她不能让他们抓走他……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