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与他打招呼,林存棠忽然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他赶忙道:“正是,可是贺兰铮表兄?”
贺兰铮点点头,他虽然是将军,沙场杀伐,但他长相温和,饱读诗书,身上有一股儒雅的气质,点点头道:“正是,你是来送姑母的吧,怎么不进去呢?”
林存棠脸上掠过苦涩,道:“我送娘亲最后一程就可以了,这府里,还是不去了。”他顿了顿,然后道:“家中还有事情,靖儿来的匆忙,我也没有处理就急急的过来了,还是早点回去的好,表兄,存棠告辞了。”
他急急的抱拳行了礼,不等贺兰铮说什么,就直接掉头走了。
贺兰铮看着他仓皇而走的模样,摇摇头,进府去了。
贺兰南雄将贺兰雅琴的骨灰放在早就空出来的地方,摆上她的牌位,眼中微微湿润着,咳了声,转头招呼林靖易道:“来,给你娘亲上柱香。”
林靖易点点头,上前郑重的拜了拜,将香上了,然后对贺兰南雄道:“外公,娘亲已经安置好了,这两天我就去找人把娘亲的墓穴修好,早日下葬,您就不用操心了,咱们先回去吧。”
贺兰南雄看着她微微担忧的眼神,知道她在担心他,心中微暖,点点头道:“好,回去吧,要看以后也有时间。”
回去之后,林靖易招来孙乘风道:“你去林府的下人打听一下,看林靖婉三人最近有什么动静,回来跟我说。”
孙乘风点头离开,林靖易远远的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的神色锐利的吓人。
三天的时间极为紧张,选地方,找工人,等到开工了,林靖易的假期也结束了,她留下了秋杀监工。
工部分为很多部门,林靖易去的地方多是技术人员,钻营之辈并不是很多,对于林靖易的到来表现的都极为平常,只是那负责的人王磊颇有些阴阳怪气的,道:“呦,这不是皇上脸前的红人吗,怎么会屈尊来我这个小地方呢?”
林靖易知道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原因,但她敢直接斥责封疆大吏,一个小小的主事,也敢想要压着她?
她冷冷一笑,道:“原来这是大人的地方,原来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呀?”
王磊被她说的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想不到这女人这么难缠,一点情面都不留,这顶帽子压下来,他脑袋都保不住。
他觉得林靖易不给他留脸面,要是他知道林靖易在朝堂上就敢让一群大臣都没脸,他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他脸僵了一下,然后迅速道:“林大人误会我的意思了,哪里不是皇上的地方,我的意思是这里是本官要管的地方,所以说的快了些。”
林靖易道:“哦?既然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那皇上让我来这里,大人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
王磊被噎的哑口无言,只好道:“皇上的命令,哪里有我们能说话的地方,请。”
他不管再去撩拨林靖易,怕她再说出什么气死他的话来,引着她往里面走,介绍说:“咱们千机营主要就是研究各种工具,农具器械,战争利器,都是咱们负责的范围,你擅长什么我也不清楚,看你想要研究什么。”
林靖易看了看,满桌子的图纸,道:“我对农具有些研究,我就专门研究农具吧!”
王磊没有意见,点头道:“那好,你看一下,空着的地方都是没有人的,看你喜欢哪一张。”
林靖易看了看,便选了个靠里的位置,把自己随身带的文房四宝摆好,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就开始铺下画纸画。
她这幅做派,倒是让几个老人有些好感。
这一画便是大半天,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屋子里的人就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有个老人看到她抬起头来,便道:“你忙完了,忙完就回家吧,我这等着锁门呢,再晚一点可是要吃冷饭了。”
他笑呵呵的看着她,态度是难得的和蔼。
老人家都喜欢认真踏实干事情的人,尤其是他们千机营,并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所以大多数的人都比较单纯,就算是王磊,也只是心里别扭了一下,并没有对林靖易兴起下绊子之类的想法。
林靖易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点笑意,道:“倒是我的不对了,耽搁了您的时间,要不今个儿我做东请您吃点?”
老人摆摆手,道:“哎呦,这可不用,也没晚多长时间,快走吧走吧。”
林靖易笑着点头,两人除了屋子就分开走了。
林靖易想,这个地方的人还挺不错的。
因为新式的犁她在治水之前就已经画了一些了,雏形早就了然于心,所以画起来也快,三四天的时间就画好了,于是拿着图纸去找王磊,道:“主事,我看过现在新的犁,觉得有可以改进的地方,这是我改进后的样子,大人看一下。”
王磊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手里的一叠纸,道:“这才几天,你,你就画了改进的图纸?”
千机营,说白了就是发明创造的地方,历来不受历朝历代的重视,因为发明一事,讲究灵感,对于当权者来说,并不具有太大的作用,尤其是近几朝,大部分的用具都已完备,对发明更不注重,所以,哪怕是一年这千机营没有拿出什么改进的方案来,工部侍郎也不会觉得奇怪。
而林靖易,这才来了三四天,就拿着图纸说自己改进了犁,怎能不让他吃惊。
林靖易道:“这种新式的犁,我在前去治水之前就已经有了大体的想法,现在画自然要快一些。”
但即便是这样解释,王磊还是有些恍惚的接过林靖易手中的图纸,第一张是画的整体的形态,王磊也是老工匠了,一看本能的就知道,这犁这么改了之后,农民耕地的效率会大大的提升,他情不自禁的叫了声好,再往后看,却有些傻眼,不由得抬起头来问林靖易:“林大人,这是画的什么?”
林靖易看他完全不明白的样子,想了想才道:“哦,这是我喜欢用的一种方式,把每一个部件的形态画好,标上尺寸,这样容易看一些。”
王磊道:“那你跟我一起去工匠,把它打造出来,让老农来用一下,看有没有效果,你教工匠认一下图。”
林靖易点了点头,跟在他后面,就看到他不断的看那张画着整体造型的图纸,嘴中喃喃有词:“把手把做成这个样子,比较容易掌控方向,犁地的地方做的更尖,两侧变陡,易于破开泥土,好,真好。”
林靖易看他那痴迷的样子,心里想着,怪不得他能坐上千机营主事的位置,只是看图纸,还有她标注在旁边的说明,他就将新式的犁优点说了个大概,痴迷于创造的人大多心思纯净,他应该也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找了工匠,林靖易跟他说了看图纸的方法,没多久那工匠就懂了,不由得道:“大人这个方法好,若是都这么画图纸,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做,真是又直观又方便。”
林靖易笑了笑没有说别的,就道:“不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能造好?”
工匠道:“这东西不难造,半个月到一个月就能做出来,到时候我会派人到千机营通知大人的。”
林靖易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王磊却是急切的道:“竟然要这么久,怎么会!”
工匠道:“大人这东西虽然与犁差不多,工艺却要复杂的多,又是第一次做,难免要慢上一些。”
王磊这才点点头道:“这是第一次,朝廷的规矩你知道,图纸绝对不要落在别人的手里,不然你这一辈子可就要在牢里度过了,每一道工序都找不同的人完成,最后组装由你亲手做,管好你手下的嘴,不然后果不是你们能承担的起的。”
工匠道:“大人放心,这点规矩小人还是懂的。”
接下来的时间,王磊不断的往工匠那里跑,林靖易却已经去研究下一种农用工具了,她记得曾经在乡下见过一个工具,叫做铁锨,用来松土,挖根系作物极为有用,且制作也简单,她回忆了一下,不过一天就画完了。
连续画了两幅图纸,林靖易一时想不到还要画什么,便先将农具放在一边,哪一次与李骥同乘一匹马,她差一点就爬不上来,这才惊觉这个时代竟然没有马镫。
马镫虽然小,但它能够让人更容易操控马匹,人坐在马上也容易稳住,想一下,一方作战,放在马上的心思少,一人放在马上的心思多一些,高手过招都讲究全神贯注,更何况是生死相搏的时候,这要是用在战争上,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惊喜。
她并不是很清楚马镫是怎么做的,只记得大体的轮廓,还有马蹄上的铁锭,于是,林靖易又全心的投入到了马镫的研究中。
王磊接过林靖易递过来的图纸,已经不知道惊讶的表情已经怎么做了,这个人真的是个妖孽吗,原来以为她来千机营是玩的,结果她这一张接着一张的图纸把他打击的彻底没了脾气。
而,就在林靖易在千机营大展雄风的时候,李骥这边的情况也越发的危机。
他用宇文启换回了林靖易和西北布防图,连夜就让人带到了西北,按照布防图上的标注,将所有的城防都做了改变,就是为了避免宇文启利用布防图做点什么。
但是李骥没有料到,宇文启竟然下这么大的血本,几乎把他手下所有的人都招来,在路上阻杀他。
即便是早就有了防备,李骥这一仗也是打的凄惨,无数的好手都折在这里,大家都杀红了眼,都是以伤换伤,好一点的就是拼着伤残要对方的命,到处都是断臂残肢,浓郁的血腥味让人作呕,看上去就如炼狱一般。
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其他的事情上,李骥都是身先士卒的,这一次也不例外,不管李凌亦怎么拉着,李骥一个瞪眼就把他吓得松了手。
李凌亦急道:“主子不愿听属下的劝,林大人的话主子总该听一下吧,你难道不记得林大人的嘱托,让你好好照顾自己,你这是要上,不受伤怎么可能,你瞒不住她。”
李骥果然停顿了一下,却还没等李凌亦露出笑脸,就听到主子道:“要是被她知道,你就不用回来了。”
……
李凌亦只能说,当主子的就是可以这么无理取闹。
李骥抽出腰间软剑,剑指宇文启,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挑衅,好似无声的询问,你敢吗?
宇文启嘴角的笑意阴冷如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不过是几天未见,他身上的阴冷之气好似更加明显了些,隔着这么远李骥也能感受到他埋在心底的疯狂。
大开大合,李骥身影矫若游龙,在混战中救下自己的人,收割对方的生命。
他忽然头皮发麻,一股极为危险的杀气锁定了他,久经沙场的本能让他下意识的往左边一躲,一道铮亮的剑光便擦着他的胸口划过,差一点就能刺穿他的心脏。
李骥吓出一身的冷汗来,回头看,果然是宇文启。
他一身白衣,在战场中极为扎眼,他却毫不在意的站在那里,所有企图靠近他的人,都被烈节织花杀死或者击伤。
剑指李骥,他道:“只要你死了,靖儿就是我的了。”
他竟然敢在他面前表现他对林靖易的觊觎之心,李骥眼中戾气满满,他面沉如水,道:“你,连叫靖儿的名字都不配!”
看到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看他身边的烈节织花,宇文启脸色一沉,有些慌张和恼羞成怒,直接就冲着李骥而来,怒喝道:“配不配岂是你说了算的,去死吧!”
李骥举剑格挡,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精彩,也看的李凌亦心惊胆战,不断的试图靠近去支援他,却被烈节和织花阻下。
两人的功夫本在伯仲之间,但李骥长时间奔波,更是为了西北布防耗费了巨大的心神,哪里是早有准备的宇文启的对手,渐渐的就露了颓势。
而在生死相搏间,这一点的破绽就成了要命的关键,宇文启何等敏锐,剑光一指,就冲着李骥的肋下而去,这一剑要是捅实了,李骥也挨不到宫中太医来救了。
只是在那一霎间,宇文启眼前忽然闪过了那天早上,林靖易看到李骥时那闪亮的眼神,那是他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注视,那样专一。
他想的是,若是她看不到李骥了,是不是眼中,也永远都失去了这种光彩。
几乎是瞬间,他逆转了剑,给李骥肋下开了一个深可见骨的口子,险而又险的擦着他的胳膊出去,李骥的衣袖顿时被鲜血染红。
宇文启背对着他,神色狰狞,却最后一剑将奔到他面前的杀破狼成员杀死,一路杀过去,好似在发泄心中的愤懑。
主子心情不好,烈节和织花不断问,只老老实实的呆在一边,李凌亦赶忙上前将李骥扶起来,喝道:“且战且退,不要恋战!”
听到命令,杀破狼众人满心的憋屈,从来都是他们把别人打的满地找牙,现在竟然被一群杂牌军打的只能逃,别提有多憋屈了。
李凌亦将李骥抚上马,自己坐在他身后,他恨极宇文启伤他主子,弯弓射箭,将神色不属的宇文启射个正着,烈节织花大惊。
李凌亦遥遥的道:“你对我主子手下留情,今日我也手下留情,他日再见,李凌亦必用手中的弓取尔等性命!”
说完便转身策马而逃,烈节等人也没有心思去追了,赶忙去看宇文启的伤,宇文启满脸的冷汗,原本就苍白的脸此时白的几乎透明,额头上都是冷汗,他们随身带着大夫,烈节就要喊人过来拔箭,却被宇文启制止了。
他声音有些虚弱,道:“不要在这里拔,李凌亦用的箭都是特制的,上面有倒钩。”
烈节眼睛都红了,拿着刀就要往外走,骂道:“妈的,老子要去宰了他!”
织花也红了眼,却是拦着他道:“现在主子要紧,这些帐以后慢慢算。”
她眼中满是煞气,竟比烈节的模样还让人吓人,让人看了心里发凉。
七手八脚的把宇文启拖上马,尽量平稳的往他们临时的据点赶。
李骥的状况并没有比宇文启好多少,虽然最后宇文启手下留情,但肋下依旧被重伤,伤口与内脏挨得极近,好似只隔了薄薄的一层,就能看到他跳动的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