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黛玉如此问自己的兄长“青玉是谁?宝玉是谁?迎春是谁?”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或者还要问,韩奇是谁?”
墨玉也只好苦笑一声。
之前坐下来的时候,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是全没有了。
“果然如此。”黛玉有些犹疑的看着墨玉。
他的表情就是最后的验证。可黛玉还是有不能理解的地方“你们来自何处?为何知道我与真正的宝玉的事?”
墨玉继续苦笑。
只听黛玉这连续的发问,就知道有些事情,黛玉已经知道很久,而且揣摩很久了。而且她看起来,可比他要理直气壮得多了。这谈话的主动权,便被她毫不客气的给拉了过去。
也是人家本来该是表兄妹,彼此相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莫名被人夺了身体去,如果说要商讨此事,哪里说得上什么“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
但墨玉当然也不会一味的被动挨打。
从黛玉的反应上,另一件他本来不能完全肯定的事,也是板上钉钉的了“知道你们的事这么说的话,妹妹和那个张滦,果然都算是重活一世吧?”
黛玉看他一眼。坦然道“不错。若那是前生,我那次死后,倒不曾就此归宁,反而在恍惚之中,见了个有些真情,有些荒谬的百二回戏本是以。我想了许久,倒也不是全无所得。”
黛玉显然没打算把主导权拱手交出,反而说出了自己的心得“佛家说一hua一世界,一叶一乾坤。若如此,hua叶之外,未必没有观hua赏叶者。你们可是观hua者么?”
她连“兄长”这样的词也不用了。
而她的这番成果,虽然并不完善,却也显然是有些道理的。就是墨玉听来。也觉得未必不如此。
不过等等
墨玉忽然反应过来。
他这次当然有确认黛玉和张滦情况的意思——从猜到黛玉可能重生,而张滦是原宝玉开始,就猜到了他们可能会见面。
但他的本意,可不是来和黛玉讨论这个世界的本源的。为何而来,为何到此他当然对此也有疑问,且有心在张滦的身上一探究竟。
但这不是重点。
当然。重点也不是追究妹妹的私情。作为后世人,在他的骨子里还是觉得〖自〗由恋爱才是常态。
这也是他之前的质问并不特别严厉的原因之一。
他这次过来,一来是为了求证心中的疑惑。二来,其实是想弄明白张滦的虚实——以张滦如今的处境,他想知道,他对皇帝的不满,到了什么程度!搞不好,会比宝玉还合适
如果撇开即成的印象,张滦这段时间的作为,放在他的眼里应该算是很不错的。
而那个前生的印象黛玉不就和那个印象完全不同么?
在后世,没有文字狱的时候,艺术家们也追求什么内涵、深意、隐喻之类的东西。何况是文字狱盛行、严苛无比的年代?他也不过是粗读《红楼》,要说理解错了,也不为怪。
既然黛玉肯定不是那等有事没事都要自怨自艾的泪美人。原本的贾宝玉也不见得就是软弱无能的小白脸了。
墨玉反应过来,差点儿就被黛玉牵歪了之后,倒也很快就重新摆正了心态。兴师问罪以夺话语权的事情,他倒是没有动这个心思了。
——事已至此,倒不如坦诚一点。反正本来也没有为敌的意思。
这么一想,墨玉倒干脆认了,他拂拂衣袖,又把自己的茶给拿了回来,倒去残余之后,又自己倒了一杯茶,悠悠的道“不算是观hua之人,只能说是看了观hua人遗留的笔记吧。也就是妹妹你说的那百二回戏本。现在想来,其中大概多有谬误。妹妹会去与那张滦相见,想来那书中所说,他在妹妹病危时迎娶薛氏的事情,就没有发生吧?”
虽然没想着主导谈话了,墨玉却也没有被牵着鼻子走的打算。
所以他一出口也就是黛玉的“前生事”。如果那是事实,必然刺痛黛玉。可若那真是事实,他也很难想象,黛玉为什么还会去见张滦。
只要那是没发生过的
说起这桩事来也就无害了。而且还能让黛玉尴尬一下,收些气焰。
——说起来,那百二回本的情节,墨玉能够记得的,也本来就不多。
可惜,黛玉却是没有什么尴尬的模样,反而冷笑一声道“那一次,在母亲病重时,外祖母就已经写信提过亲事。而到了父亲病重时,外祖母也写信求过亲。”
墨玉愣了愣,随即苦笑摇头,明白过来——直到这时候,黛玉才回答了他最开始的质问!
在那句“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逾墙相从”的前面,亚圣之言是“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黛玉这是在告诉他,她和那张滦,至少原本就是有父母之命的,所以不曾违了圣人之言!
——由此可见,这林黛玉固然不是多么伤春悲秋的姑娘家,但小心眼的毛病是真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