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现在店铺没有什么好看的,黛玉几个便跟着朱鹮直接进了后院。
这样的商铺后院,也就是个一进的院子,过了天井,便是主人家的正房。而朱鹭和林颂两个,就等在这天井里。只是林颂比任广照还要拘谨些,站得远远的不说话不说,还低下了头去。
朱鹭却也迎了上来。
迎春先笑道,“从你们嫁了人,我就没见着你们了。看来你们是嫁得不错,气色比以往还好呢。”
朱鹭朱鹮见迎春这么言辞无忌,倒有些不可思议。
还是朱鹮泼辣些,先反应过来,却也不肯接迎春的话,只道,“我们这院子简陋得很。亏得南下时就知道两位姑娘不在意这些,就是委屈二姑娘了。”
迎春便也不再调笑,只点头道,“这有什么委屈的,我也没那么身娇肉贵。”
话虽这么说,但迎春自从成了迎春以来,也还真是第一次到这么简陋的地方——桌椅用具用料平常,毫不考究,饮食也十分原始简单——竟真是一种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时到了屋里坐下,任广照和林颂听见无事吩咐,就先离开了。朱鹮则忙拉了紫鹃蓝雀两个去招呼膳食,只有朱鹭留下来听问。不过,黛玉也就是随口问了几句书坊的事,并不上心。
书坊的帐,黛玉也是不管的。
生意好不好,说来林家也没什么人在意。书坊的存在意义,就是为林家收罗各色书籍。甚至还会直接拨一笔款项专供搜罗孤本善本。
不过,那林颂也是个善于打理的人,书籍的价钱公道,书坊的规矩厚道,虽才开张,生意却也还过得去。就是孤本一类还没有见到。
“……京城出的新书,我们都会留下三两本,倒不用烦着紫鹃的哥哥四下去找了。只是若送到府里去……”说起此事,朱鹭也难免有些犹疑。
毕竟黛玉是寄居贾府。
黛玉知道朱鹭的顾虑——朱鹭本来就是稳重之人——她却不甚在意介意。“府里的丫鬟们,还常烦人到外面买个针线呢。难道拿东西回来时还都搜检一番?你要拿书给我,进府看我时带上就是了。”
朱鹭不由苦笑——姑娘这是变本加厉啊!
黛玉又道,“再说,父亲很快就要来京了。到时候我们住在外祖母家的时间只怕就少了。你直接送到父亲官宅里去,更没人说什么。”
这话听得迎春都是一愣,顾不得思量别的,忙问,“大妹妹,你这意思是?”
黛玉看她一眼。道。“父亲送我们到外祖母身边。一来是想着我们姐妹两个幼年丧母,不免失教。二来,也是他自个儿惦念母亲,公务又繁忙。教养不了女儿。但如今二姐姐也该知道了,父亲所教,与世情大有不同。若是照着父亲教诲行事,又长期留在外祖母身边,只怕姐妹们的名声也要被我们影响。”
迎春于是再次无言。
虽她早有所觉,可还是觉得荒谬——黛玉果然知道那么做的结果!可明明知道,却非要逆世情行事,到底是为什么?
可惜,迎春虽然不能理解。却也知道,黛玉的态度十分坚决——说是傲骨也好,倔强也罢,反正她打定了主意之后就基本无法改变了。这样的性格,认识黛玉的人多半都有些体会。
而她为什么打定那样的主意?她就算是问。她也不会回答。
迎春只能默然半晌,再转开话题,“说起来,宝玉回京后我就听他说了,那座钟已经差不多调试好了,便是外观有些瑕疵,却是容易解决的小麻烦。何况,袭人她们给出的样子有很多不错的,套用起来并不麻烦。怎么如今店铺都买了,却没卖东西?”
这些事情,朱鹭自然就不甚了了了。
黛玉才明白,倒也不瞒她,“是要先送成品到钦天监去,这事儿要哥哥去办。他会和父亲一起上京的。再来,知道座钟已经大抵调制好以后,按照父亲的意思,这座钟的名字要改。”
迎春嘴角一抽,想起那个已经风靡京城的“叆叇”——虽现在已经有不少仿制品了,但到底熟工难得。贾家已从其中获得了相当的利润。
“改成什么?”
黛玉道,“依然以‘晷’为名,叫做座晷一类的吧。不过,也只是暂定,要看看钦天监有没有改掉的意思——是以这儿也先不命名。”她轻轻叹口气,还是提醒迎春道,“如今陛下的身子……”
迎春一怔,再次苦笑。
她本来还以为是林如海的文人情节发作,又要从传统章句里引经据典。不料却是这么现实的原因。
在后世,人们也往往忌讳在寿宴、喜事之类的场合送钟表,因为与“送终”谐音。
但如今,座钟都还没有现世呢!且她也早听宝玉说了,这座钟虽有计时的效果,却到底和叆叇不同,并不是宫中急需的,林家根本就没打算当做礼物送到宫中。
可即使如此,林如海依然早先一步的想到了,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谐音可能带来的问题。
仅仅是因为要送去钦天监,钦天监又会转奏宫中?
尽管迎春并没有关于这个姑父的记忆,只听黛玉这么一说,对林如海为官的圆滑老辣,就有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