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忧儿……不许再跟娘亲闹了……”
“怎么样?刚才可有受伤?”
温润的嗓音,凝满宠溺之情,端木谨轻轻伸出手去,将女子散落在鬓角的几缕碎发,掖在了耳后,那样轻怜密爱的一个动作,他做来如此的亲昵与自然……而女子则安安静静的待在原地,如一只乖巧的小兔子,晶莹剔透的娇颜上,缓缓绽开一抹抹浅淡的红晕,越发显得动人心魄……两个人近在咫尺,四目交投,眼底各映出彼此的身影,清晰而惟一,仿若世间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与事的存在……淳于焉的心,重重一痛。
“我没事……”
女子柔媚的嗓音,放的极轻,似娇羞、似感激,似复杂。
“谨大哥……”
顿了一顿,女子想要说些什么,但只张了张口,突觉纤细的手腕,不由一痛,还未等她惊呼出口,便狠狠撞到一具坚实的胸膛上……那温暖的触感,是如此的熟悉……就在刚才,他就是这样死死抱着她,像是要将她揉进他的生命中一般……男人凛冽的话声,像是卷着遥不可及的光阴而来,每一字,每一句,都厚重如千年不化的积雪,泠泠的飘荡进女子的耳畔,说的是:
“沐凝汐……我就站在你的面前……难道你看不到吗?”
“汐儿……汐儿……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太好了……太好了……”
巨大的快乐,交缠着巨大的痛苦,从男人凉薄的唇瓣间,熊熊烈火一般烧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撞成燎原之势,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怀中的女子与他一同燃成灰烬,两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再也不怕她会离他而去……女子箍在他胸膛之间,如一尾被密密层层大网围着的鱼,任她再怎么挣扎,却换来他更深的桎梏,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全身的力气,从她的指尖里迅速的逃逸出去,掏空了,便什么也不剩……瞳孔深处刹那间掠过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端木谨轻轻拦住想要上前阻止的无忧,垂在身侧的左手,不自觉的收紧,再收紧,平整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皮肉之中,痛而麻木……“我想你认错人了……”
女子轻浅的嗓音,无波无澜,无喜无悲,淡声开口道:
“我不是什么沐凝汐……我叫安若溪……安之若素、溪水澹澹的安若溪……不是什么沐凝汐……”
灌满痛苦与欢愉的怀抱,缓缓的放松,男人灼烫而粗粝的大掌,转而扣在女子纤细的手臂之上,迫着她与他,眉目相对,呼吸相闻……他幽深似海的眸子里,映出她的影像……精致的脸孔,皎若皓月,盈盈熠熠;澄澈透亮的一双眸子,漾着秋水般的波光,潋滟阑珊,粼粼流觞;小巧的一只鼻子下,娇软香甜的一张小嘴,如挂在五月枝头上的嫣红樱桃,仿佛随时都会有俏生生的嗓音,从中逸出来,连名带姓的唤他“淳于焉”……“你是她……沐凝汐……你骗不了我的……你是汐儿……我的沐凝汐……”
那是镌刻在他心底,融在他血液里,化进他呼吸间的人儿,就算是她变作一堆白骨,烧成一片飞灰,他都认得她……她没有死……她还活着……最重要的是……她出现在他的眼前……回到了他的身边……“沐凝汐……沐凝汐……”
从男人凉薄的唇瓣间,一遍一遍的低唤着这个名字,一笔一画,聚散的满满的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以及死不放手的坚决,热切而冰冷,如火如荼,燃烧殆尽,不能休止……“这位皇上……你是聋子吗?还是听不懂人话?我娘亲都说了她叫安若溪……并非什么沐凝汐……你还抓着我娘亲干什么?”
望望身畔面容惨淡,隐忍中透着绝望的阿爹,端木无忧实在看不下去了,没好气的提醒着那莫名其妙的淳安国皇帝,若非他人小力薄,便不是警告这么简单了……“淳于焉……你听到了吗?她是本王孩儿的娘亲……她是我的女人……”
端木谨嗓音淡淡,如在讲述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实,掌心温暖而潮湿,极其自然的去牵在男人禁锢之下的女子……心口一窒,淳于焉望向那眉眼与她极为相似的小小少年……他唤她“娘亲”,唤另一个男人为“阿爹”……那个男人说……她是他的女人……不,他不管她是谁……他只要她……“朕不管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她在朕的眼前……她只能是朕的汐儿……”
凛冽的话声,一字一句的倾吐而出,目光灼然,定而坚硬,直直烙印出面前女子的身影,不偏不倚,像是长在那里的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根深蒂固,谁也休想拔除……“我不是……”
女子平静的嗓音,水一般划过,眸色淡淡,迎着男人漆黑的瞳仁,清亮而透彻,却再也不会因着他而痛苦与欢愉,就像是面对世间任何一个陌生人一般,她不记得他了……抑或是,她忘了他……“我不知道那个沐凝汐是什么人……从前又跟你发生过什么……我叫安若溪……从头至尾,都是安若溪……与那个女子没有任何的关系……放手……”
指尖沁凉,一点一点的扳着那嵌在她腕上的大掌,他箍的那样紧,每一下,都仿佛生生的将皮肉扯了去一般,不过没关系,痛至麻木,便不会再痛……“谨大哥……端木无忧……我们走……”
撇开男人微带薄茧的大掌,安若溪牵着少年,与端木谨缓步而去,头也未回。
淳于焉望着那单薄的身影,一点点的离她而去,越距越远,仿若穷尽他一生一世,都再也走不到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