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的房间很暗，萨沙只能借着透过窗纸的院中火光勉强看清他的轮廓。

“盖尔哥哥，有能处理伤口的东西吗？”萨沙清清嗓，掩饰不住自己的紧张，毕竟是她带人来到这里，打扰了他平静的生活，甚至要生生将他的女儿带走。

盖尔没有出声，只是静静走过来，点燃蜡烛，然后从屋角拿出卷纱布，就着水杯里的清水，为萨沙清理伤口。

他的手依然那样灵活温柔，就像萨沙童年的某日，她爬房顶跌破了膝盖不敢回家，偷偷来找他时一样。

“你也这样为格璐妮绑伤口吧？”

那双手僵了一下，纱布磨在伤口上，萨沙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哼出来。

盖尔顿了许久，才接着将纱布绑好，“她从前很像你，爱说爱笑，一点委屈都会哭闹不止，但是如果真疼了，却会强忍着不出声。”

“你是爱她的。”萨沙将衣袖放下，她拉住试图逃避的盖尔，朗声道：“你既然爱她，为什么让她走，你应该很清楚进入调查兵团后将面临的是什么！”

“那你呢？跟他们搅在一起会不会也加入调查兵团？”盖尔反问道。

我不一样啊，我有挂，不会死的。萨沙无声的瞪着他，却并不放开手，她在等候一个更贴切的解释。

“是我……不敢面对啊。”盖尔终于认输的苦笑道，他摇晃着身体委顿在地，摆手拒绝萨沙的搀扶。“这些话跟你说也不知道你听不听的懂，可我憋着难过，”他捂着额头，露出青色胡茬的半张脸显得过度苍老，“琳卡生她的时候，作了病，身子一直很虚，直到去年，她才怀了我的孩子，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

盖尔的脸色泛着一股病态的潮红，接着道：“那是我们的孩子，我，和琳卡……当初，要不是为了她，琳卡压根都不会跟我走，而如今，我们有孩子了……”他突然咳嗽了几声，一只手扭着心口的衣裳，猛烈的喘了一会，“可格璐妮她，她真是跟你小时候太像了，小小的人，竟然能在林中捕获一头活的成年母山羊！她那天笑的好高兴，将山羊偷偷关在房间里，跑到院子里跟我显摆，她有办法让妈妈和小弟弟天天喝上羊奶了……可能都是天意，什么都不知道的琳卡赶巧去她房间找她，房门一开，惊恐的母羊就猛地冲撞出来……”

“别说了。”萨沙觉得自己胸口一阵烦闷，接下来的事，不难猜到。

可盖尔好像没有听到，“八个月啊，琳卡已经怀孕八个月了……萨沙你见过生小孩吗？生小牛小羊总见过吧？和那很像……琳卡在床上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后来，任我怎么哭喊都没有回应，我摸着她渐渐冷了，可是肚皮还在动，我就想，好歹，给我留下一个吧，我剖开她的肚子，她就那样瞪着死去的眼睛看着我，我跟她说，‘琳卡，别怪我，已经不会疼了。’真好……是个男孩，浑身乌青，会动，会哭，我抱着他，坐在血红的床单上，又哭又笑，可很快，他就像哭累了一样，没了气息。”

萨沙狠狠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她觉得自己悲伤得想吐。盖尔却好像迷失在回忆中一般，他坐在地上，虚抱着怀中幻象，抬起脸来对她笑：“萨沙，你看，我儿子多聪明，他知道这个世界太残酷，于是只来见我一面，便带着他妈妈去享福了……”

“格……格璐妮知道这些吗？”她强迫着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