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涵满面纵容,“只要在我接受范围内。”
他于她的承受能力和包容度,旁人根本无法揣测。
“喔……”小不点儿终于放心了,收回她不知不觉伸出去的那颗疑问的脑袋,舒心的在地毯上坐好,成功的用她天生娴熟的演技骗过了最熟悉的人。
“现在放心了吗?”叶涵真的相信了。
“完全放心!”欢呼了一声,锦瑟高兴的爬起来,往放映机走去,“我们看电影吧。”
趁今天有人陪,可以选一个很早以前想看却不敢看的鬼片,然后继续忧愁的想,已经变了……
她现在不怕打雷,还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她十四岁了,她根本……不想看到叶涵和任何人订婚。
叶涵跟庄生说,现在他有种感觉,觉得家里的小不点儿长大了,心思越来越沉,不像小时候那样每天对着他没完没了的说个不停,连他也猜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庄四斜斜的扫他,说,你也不看看锦瑟是跟谁长大的?
没有什么是一生不变的。
即便他很想提醒他,锦瑟现在十四岁了,很快就会长大……
在小丫头还是小丫头之前,苏月伶的演唱会轰轰烈烈的拉开帷幕。
锦瑟有想过不去,很多人照顾着她的情绪对此闭口不谈,可她身边的人都会去,凭什么她要躲着?
她可以逃避叶涵的所有,也能直面任何人的一切。
周六的夜晚,全城只为歌坛天后动人的嗓音而陶醉。
今天万众瞩目的焦点放在可容纳下上万人的流沙体育馆,这座体育馆亦是s市的地标性建筑,三年前耗资数十亿打造,苏月伶以她当仁不让的实力成为第一位在此地开演唱会的歌者。
她是天空独一无二耀眼的星,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令人向往的光芒,可她却不是明星,在众人的心中,她只是一位纯粹的歌者。
来的路上,还隔着十几条街,道路就越发变得拥挤。
不管是街边的人群还是马路上的车,无一例外的往同一个方向去,坐在黑色的轿车里,无法感受到外面高涨的气氛。
透过暗色的车窗,锦瑟看见外面很多人的手中都拿着各种写着‘绝世名伶’字样的牌子,穿着歌迷会统一的衣服,甚至还有一辆小甲壳虫把原本的颜色换成与演唱会主题相同的色调!
有没有那么喜欢……
心里不服气的腹诽着,坐在另一边的白莉莎不淡定的感叹,“哇……好厉害!不愧是我的偶像!”
温倩虽也看着外面,温雅的气场不变,笑着附和,“苏月伶的歌是很好听,那么多人喜欢也不奇怪。”言毕再望向锦瑟,她还以为今天她不会出现,来了也好,不用改日找时间亲自再去叶家一趟了。
“这是我第二次听苏月伶的演唱会!”凌素儿同样很兴奋,期待的说,“第一次还是在温哥华,那时我才十四岁,读的又是特别刻板的女校,我和宿舍的两个女孩子晚上翻墙跑出去,最后学校还因此把我爷爷从国内请去,把我教育了好一顿!”
“但是很值得对不对?”讲到苏月伶,白莉莎眼睛都是绿的,“你十四岁,那时最流行的歌应该那首《展翅》啊……”聊得兴起就哼唱起来了,完全没顾及到这里某人的某身份……
十四岁,锦瑟现在也是这个年龄。
叛逆,烦恼,青春期里的小心思刚开始萌动就被自己亲手杀死。
比起去听亲妈的演唱会,让她更烦恼的是下周叶涵和凌素儿的订婚礼,听着白莉莎并不算不难听的哼唱,余光悄悄的撇向坐在对面的那对看上去就很合适的人,凌素儿的手非常自然的挽着叶涵的臂弯……
就是那天在ktv打电话亲口说出那些无厘头话的时候,她都没有一丝惶恐,可离订婚的那天越近,她叹气的频率越多。
最糟糕的是到现在她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为什么而叹息。
如果,只是如果,她告诉叶涵一点也不喜欢他和凌素儿订婚,他会不那样做吗?
唉……
她当然不可能说,又忧愁上了,为什么这种豪车可以坐下那么多的人!
就在胡思乱想里,车开到了流沙体育馆的地下停车场。
这是专用贵宾通道,有直接的入口进入演唱会vip席,屏蔽了记者和疯狂的歌迷,当然也意味着……
“你怎么也来了?”两方人浩浩荡荡的相撞,苏月伶站在其中的最前方。
她身穿今冬巴黎最新款高级定制时装,身后保镖、化妆师、助理、服装师……总共二、三十号人,天后范儿十足。
这里是苏月伶的地盘,今天所有的一切由她做主,在停车场唯一的专属通道和叛逆的亲生女碰上了,她没理由退避。
迎头向前的结果就是……
“我怎么不能来?”仰起头,翘起下巴,锦瑟没客气的对她露出那种再熟悉不过的骄傲样,小眼神怀疑的一斜,“难道苏大明星演唱会的票卖出去还有不给人听的说法?”
几天没见,又牙尖嘴利了不少,苏月伶不屑冷笑,耸耸肩表示很轻松,“只要你坐得住全场,我完全没有问题。”
遗传基因的可怕之处在于,你永远不会知道‘青’到底是不是真的能胜出于‘蓝’!
气氛很是怪异。
这通道说大不大,可达官显贵们都走这条,又是入场的时间,只消脚步停下来,很快就能聚集很多人,并且都是所谓有头有脸的‘名流’。
环视周遭,许多在高级酒会、拍卖场,还有新闻上经常露脸的,保持低调深居简出的,包括那天在ktv楼道里主动递名片的那个叫做‘习宇’的男人都来了。
围观群众的档次规格实在的高。
其实锦瑟也没料到苏月伶会当着众人的和她抬杠,不过这感觉说不出的好,不想她来,她就偏要来!
“为什么我不能坐完全场?”母女两最相似的就是脾气,刻薄话一句比一句更狠,“好笑了,难道天后太久没开演唱会,怕唱砸了值不回票钱?”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不明真相的经纪人hold不住了,上前一步,本能的护着他的艺人,直接站到了锦瑟面前。
那是个消瘦的高个男人,穿着颜色粉嫩嫩的衬衫,看上去相当喜感,厚重的黑框眼镜下,狭长的眼睛释放着利益的光。
好容易女神点头答应在s市开唱,不管这丫头后台如何,也不能让大明星在演唱会前被刺激到。
苏月伶的私生活他不知,但她的脾气很差,没准脸一黑,头一转,走人!说不唱就不唱!
他深有体会。
人刚压过去,还没开始以大欺小,只看见那小丫头身后一道欣长的人影也随之而来,自然的将她护到身后。
“有什么问题?”他问他,从容平静,不难看出是在护短。
经纪人微怔,挡在跟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叶涵。
“什么问题也没有。”接话的也不是他,而是习宇,款款从苏月伶后面走出来,那是另一座坚固的靠山。
前些日子沸沸扬扬的八卦,炒得轰轰烈烈的订婚,都被一场演唱会的风头盖过,真正的较量,始终属于站在背后风雨不可动摇的男人们之间。
于是立刻形成了两种对立却不尖锐的气场,皆以护住身后的人为主要目的。
“演唱会快开始了,我看大家还是先入场吧,不要耽误苏小姐化妆。”间隔数秒后,习宇淡笑,然后抬眉似乎在等叶涵的意思。
“当然。”
叶家的主人莞尔,手臂带过锦瑟准备入场去,身后忽然响起苏月伶的挽留声,“叶先生,可否在开场前借一步说话?”
她和他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还要借一步说话,天后开口,真真叫人心惊,连有恃无恐的锦瑟都忍不住颤了下,惊悚的向她亲妈看过去,难道太气自己刚才说的话,所以想把抚养权什么的争取过去,管她进笼子好好教育?
“你别紧张。”扫了她一眼,苏月伶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多年前我曾经受到叶老太太的照顾,我只想与叶先生说几句话,表示感谢,不可以么?”
言下之意就是与锦瑟无关,可无关又为什么要私下说?不过感谢而已,不能当着众人的面?
所有人都好奇,好奇却又不语。
不管怎么样,习宇的面子是要给的,叶涵示意让锦瑟她们先入场,接下来的谈话他奉陪到底。
演唱会前的小插曲,足够平日就爱玩乐的贵族们消遣好一阵子,这便好心情的往自己vip贵宾席走去了。
叶涵跟着苏月伶去到她的专属休息室,大明星往舒适的沙发上坐下,由特助送上比例调配适中、用来开嗓的新鲜柠檬水,然后才识趣的关上门离开。
“看来叶先生与凌家千金即将订婚的传闻是真的了?”抿了一口柠檬水,她淡淡然。
那语气就像是早就准备稳妥,只等对方给与一个肯定的答复,然后利落的出招,一击必中。
“苏小姐想说什么?”主动坐到她正对面去,交叠了双腿,仰靠在沙发靠背上,叶涵也摆出慢慢谈的姿态,某些事情上,耐性他是最不缺乏的。
“你别用商人谈生意那套来对付我。”轻哼了声,像是在笑,又像是叹息,苏月伶脸色肃然了些,“前些天的那些事你不会不知道是我搞出来的,锦瑟是我的女儿,你自然该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不是说与锦瑟没关系吗?
叶涵默然,玩笑似的问,“我有亏待你的女儿吗?”
若是真的亏待了还好说,亲妈来问责,他当然要给个交代,问题在于这些年没把小不点儿饿着冷着亏待着,这算哪一出?
“有句话古话是这么说的……”不理会叶涵的调侃,苏月伶说她的,“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是聪明人,我做的所有,目的是什么,你很清楚。”
大抵逃避是聪明人的通病,无法面对的,默默的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心怀少许的期待,等待路人甲来拯救,若没有,过了那一阵子,也许真的错过了,也会当作是不属于自己的。
其实争取,根本没有争取过。
“叶涵,我很感谢你为锦瑟所做的一切,你给她的,我用尽下半生也无法弥补,可是你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扬起眉梢,难得叶涵被这番直白的话激起波澜。
在锦瑟的事情上他也会犯错吗?错在哪里?
他洗耳恭听。
“原本锦瑟一无所有,是我将她丢在孤儿院门口,她恨我一辈子,不认我,无可厚非,是你将她从那样的环境带出来,给她一切,你的纵容是她猖狂的资本,可是你即将属于别人,她获得,再失去。”
没有什么比‘获得再失去’的过程更加折磨揪心。
还记得年幼的锦瑟与他初次见面所说的那句话吗?
又不是天天有糖果,那还不如不要吃,不吃就不会想。
当时她是多么决绝,在害怕被再次抛弃的心情里小心翼翼的等待着真正有心领养自己的人,既然他给了她一个比糖果还要甜美的梦,为什么不让她的梦完整,永远也不要醒。
又不是没有那个能力。
走出化妆间,不得不承认,叶涵的心情难以自拔的沉重。
苏月伶戳中了他的要害,最后她说,“不要幻想那不是爱情,真正的爱情并非只在成年人的世界存在,更不要怀疑也许有一天等她长大之后对你的感情会随着时间淡去,是你将她带出狭窄的世界,把自己融入她的生活成为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如果你要和她之外的女人厮守终生,在那之前请你让锦瑟讨厌你。”
在旷阔的高空中保护雏鸟,是过早离开的母鹰唯一能做的事。
要让锦瑟……讨厌他吗?
等了许久,门外才有脚步声远离。
看来叶涵很沉重啊……
彼时化妆间内室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大方偷听完的习宇走了出来,丝毫未觉突兀,“你打算放弃了?”
这不像苏月伶的性格,她以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现在还没到亮底牌的时候,请叶涵做出让锦瑟讨厌他的事,这不等于他们为此所付出的都要化成泡影?况且……习大总裁还没有火力全开。
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讨心爱的人欢心,他最乐意不过了。
还是冷笑,放弃?那太瞧不起她苏月伶了,人是笃定得很。
“叶涵舍不得,等着看吧。”说完懒懒的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今天出场时第一套服装,简约的设计,银魅的色调,颇让刁钻的她满意。
就这样吧……
再给了习宇一个正眼,赶人,“你还不走?”
习大总裁识相的走向门口,一边道,“那我们待会见。”
苏月伶的演唱会不需要太华丽的舞台,或者多炫目的灯效,连伴舞都能省去,只要那个人站在舞台的中央,一只麦克风,一把穿透全场的天籁嗓音,空旷寂然,轻易洞穿内心深处冬眠的感动,尖叫声都显得太俗气。
在这里,你只要静静的听就好了。
就连一直坚决否定苏月伶所有全部的锦瑟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歌很美。
在那样的歌声和旋律中,躁动不安就此平静,暂且忘掉了恼人的琐事,你会感到很安全。
不知是第几曲终了,忽然舞台上所有的背景灯光都暗淡关闭,只留下一束追光灯将主角笼罩在其中。
此刻穿着黑色长裙的苏月伶就好像黑暗中走出来的女神,波浪的裙摆向两边延伸了数十米,仿佛成为世界的中心,你甘愿为这抹黑沉沦。
“下面我要为大家唱一首很多年都没有再唱过的歌。”她掌控着一切,“那就是我的成名曲《挚爱》……”
那两个字才刚轻轻的吐出,台下一片哗然。
已经不记得天后在多少年前的那天突然宣布,以后不会再唱这首歌,没有任何解释,那么今天又是为何?
一向在公众面前寡言,称自己除了唱歌什么都不会,应酬都显得多余的苏月伶,鲜少的在自己的演唱会上坦然说起感情。
“很多年以前我爱上一个人,当然那时候我还没出名,没人认识我,只有他的认可是我前进的唯一动力,是他造就了今天的苏月伶,而当时的我也以为《挚爱》会是我们的定情之作,我一定会嫁给他,不过……”
说到这儿,台上高贵的女神抱歉的耸耸肩,似乎在告诉瞩目着她的人,她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也曾……爱,不得所爱。
话不尽然,说到此,结果如何已经明了,歌迷们纷纷喊话,请天后不要难过,他们会永远爱她。
听到呼声苏月伶满足的笑,眼眸扫向一处,沉吟了数秒,接着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幸福……”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幸福……
清晰的看到来自舞台上专注的目光,即便锦瑟只道这只是《挚爱》的第一句,她依旧难掩的颤抖起来。
只是希望可以幸福。
像是一句魔咒,一句讽刺,一句借口,一句形容她此刻深陷窘境的判词。
希望,是心愿还未得尝前的期盼,就好像仰头看湛蓝的天空,心怀美好的空想着下一秒愿望实现,然而一秒接着一秒,你期许的永远不会来。
下意识的,锦瑟不受控制的侧目看向坐在自己左边的叶涵,他正以一种复杂得近乎沉沦的目光看着她,甚至眉间有轻微艰难的褶皱,就像是同样受到那句只能算做歌词的句子触动,到底勾起了你哪根心弦?
然而不管如何悸动,他的另一侧,那个女人的手永远深陷在他的臂弯。
坐不到最后了。
背景音乐响起,锦瑟忽然很难看的冲叶涵笑了出来,“我要去厕所!”
起身,落荒而逃,身后是谁在唱:你的笑,是心中无法消磨的一丝暖,你的眉,是舒心醉人的弯月,你的眼,是黑暗中闪耀的星辰,命定里的意外,意外中的美丽,一场别离,几滴热泪,换今生独守,别太伤,我,依旧爱着你……
尖叫声在尾曲结束时不可抑制的响起,空前高涨的气氛从流沙体育馆传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锦瑟很窝囊的坐在安全通道的阶梯上叹息再叹息,果然如苏月伶所料的,坐不住全场……
想到这她又无奈的一笑,那有什么关系?与让她为之窒闷的事比起来,这真的不算什么。
“锦瑟,难过了吗?”温倩好像隔空蹦出来似的,眨眼之间就在她旁边落了座,语气是那么的……温暖贴心。
她没应声,黑眸看向来人,带着些许戒备。
潜意识里认为,就算自己有多受伤,再该有多少人来安慰,也不该是眼前的人吧……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温倩自知锦瑟与她一直不咸不淡,相处保持距离,其实并不适合此刻的谈心,就算要谈,也轮不到她。
独独按捺不住有限的时间,她只得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诚恳,然后继续道,“我知道你和苏月伶的关系。”
缄默……
也许锦瑟太需要一个人说话,良久后她终于松懈,“也对啦,你不可能不知道。”
这个圈子里的每个人都不笨,他们不说,并不代表无知,只因为那些事与他们无关。
从惆怅的情绪稍稍抽身,把小心思往温倩的方向转动两下,锦瑟就能想到,她们认识那么多年,没有彼此知根知底的了解,对于一些禁忌和过往,想要知道的话还是很容易的。
就好像她长大之后也晓得温倩当初借自己接近叶涵,成为所谓的‘朋友’也只是出于温家对叶家财力和实力上的看好,一切关系靠利益维持着。
即便如此她并不讨厌温倩和白莉莎,毕竟这些年这对姐妹花始终以陪伴的姿态偶时出现在自己身边,扮演着普通朋友的角色,不太亲热,也不太疏离,人总是会需要这样的朋友,也可以叫做正常交际。
锦瑟更清楚,这种关系聊心事很不合适。
馆内再度安宁下来,空灵的歌声响起,她不想回去,难得温倩没有像以往任何一个突发状况的时刻,在事态还未再次扩大化前,优雅的起身,拍拍屁股走得干净利落。
她是那种永远都会端足了架子,还能让旁人看了打心底的赞一个有气质的聪明女人,怎么会看不出此刻锦瑟想自己安静?
犹是这一次,温倩看似有心自甘搅入混局……
“你想留下来安慰我吗?”锦瑟有气无力的话语里不乏赶人的调调。
温倩淡薄的笑回应了她,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动作。
锦瑟没辙,自言自语,“我真佩服你啊,从小到大,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维持原来的样子。”
“那是因为我定力好。”这话有自我调侃的意味,当然也有同旁边的小丫头开玩笑的意思,“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在我们这样的圈子里,对谁残酷都不能对自己残忍。”
“就没有你在乎的东西吗?”只有在乎了才会深陷其中吧……
“你羡慕我吗?”
“呃……现在,有一点吧……”她眼中的温倩对世事一直都看得淡,好像这样比较不容易受伤哦?
把头偏了偏,视线斜斜的扫在锦瑟脸上,十四岁的少女,有着独特纯粹精致的美感。
那是女子在十八岁之后永远找不回来的特质。
不可否认,现在的锦瑟已经很漂亮了,蓬松的长发,玲珑秀气的五官,较好的身段,由内而外散发着的并不让人讨厌的傲气,大美人胚子的模子初步形成,只怕学校里早就有男孩悄悄给她递过八百回情书,等到她长大,将是很多女人的威胁吧。
温倩很羡慕她,暗暗的羡慕。
然这种羡慕她绝对不会表现出来,因为她知,唯有让锦瑟对自己的羡慕,才能达到那个目的……
现在的锦瑟,内心迫切焦灼的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她是多么的恐慌,在她之前有别的女人成为那个男人生命中的无可替代。
可叶涵就要与凌素儿订婚了,为此她极其沮丧却要极尽隐藏,唯有陷入苦不堪言中,才会去羡慕看似对任何都淡薄,觉得如此活着会轻松好过的自己。
“给你个建议。”对她做完一番打量之后,温倩平和道,“出去走走,不管是哪里,可以自己去,可以邀朋友去,但是……”
后面那句话是用嘴型说的,如闺蜜之夜交换彼此心事的小秘密,温倩和庄生一样,早就看穿锦瑟藏在心里却藏不住表情的萌动。
似乎到了今天,没有叶涵,锦瑟就无法独立生存下去。
看完那口型,锦瑟立刻僵了数秒,显然她难以承受温倩最后那句话,可是真的没有办法,她是要她离开叶涵吗?
怎么办啊……那颗被叶涵呵护得太周全的心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她不要离开他!
见她表情变得艰难,温倩忍不住笑道,“怎么是这种表情啊?我可没叫你永远不见他哦!你不是问我活得没心没肺的心德么?我的做法就是让自己拥有自己的世界,一个独立的,可以让任何人走进来,也可以杜绝任何人走进来,只属于我的世界。”
说这话时,温倩秀丽的面容上泛起得意之色,那是她的相处之道,使她常年在交际场立于不败之地。
“我也可以做到吗?”人家在自我肯定,锦瑟却在自我怀疑。
她从六岁离开孤儿院起就住在叶家,根本不用担心哪个角落今天饿死多少人,哪里在爆发残酷的战争,股市崩盘,彗星撞地球,世界末日来到了……没关系!
有叶涵在,一切万事大吉!
“出去走走,开阔眼界,不是很好吗?”温倩是这个意思,转而又问,“你就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还是说心甘情愿留在s一辈子?”
“特别想去的地方……”锦瑟重复,双眸放空。
仔细想想,貌似是有的,可那个地方还是与叶涵有关,而温倩的意思好像是让她出去见见世面……有点要她独立的意思。
思想的独立,比生活独立更难。
“看你的样子好像有哦!”不放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温倩不动声色的做着引导,“有的话就去吧,别想太多!”很洒脱开解,内心自认不讳的直奔那个主题。
“如果我要去的地方很远呢?”锦瑟无助的看向温倩,眸色里有请求的意思,“那个地方也许他们都不会同意让我去。”
“是‘他们’还是‘他’?”少有的,她拆她的台。
又在她还没来得及做解释前抢白的鼓励道,“我始终觉得你太依赖叶涵了,这样不好,人虽然是群居动物,可也是独立的个体,我们的思想,行为,环境,成就我们做一个怎样的人,如果把人生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在另一个人身上,得到回应固然是幸运,得不到呢?”
谁能保证叶涵会一辈子宠爱锦瑟?
谁都不能保证!
锦瑟是聪明的孩子,温倩这番温润却极具说服性的话一点就通透了。
她早就意识到叶涵是生活中的不可或缺,只不过是否真如温倩所说,即便群居,你依然是独立的个体……
即便没有直白的告诉你,也许有一天叶涵会彻底离开你的世界,此时此刻,锦瑟已然领悟。
“我……”她把下巴磕在卷起的膝盖上,下垂的双眼看着脚下灰色的石阶,犹豫中决定,“我想去那个地方,不过……”
再抬起头再看了温倩一眼,做贼心虚似的笑了笑,如果让她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还是和叶涵有关,她会不会觉得她很没出息?
可已经决定了,锦瑟想去寻找叶涵的从前,那个她所不了解的过去!
“你是想拜托我帮你忙?”温倩循循善诱,做得滴水不漏。
“不是的。”出乎意料的回答,小不点儿有自己的想法,“我已经有主意了,今天谢谢你哦,听我发牢骚。”
“不告诉我你的主意吗?”她眼里充满了好奇。
她却没打算把心事一一告知,之前笼在小脸上惆怅的阴云一扫而空,转而露出顽皮的笑,“温倩姐姐,你今天很八卦哦!”
犹如被电到,温倩被杀了个回马枪,上了柔和妆容的脸孔有些僵硬,数秒后婉转道,“臭丫头……我这是在关心你开导你好不好!”
“安啦!”锦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情绪已经调整过来了,“我先回去了哦,免得他们担心。”
“去吧。”
始终不亲厚,始终隔着难以言明的距离,若真是朋友,她会下意识的防着她吗?
心事,不是谁都适合诉说。
……
第二天漫天飘的新闻报道的都是苏月伶演唱会的空前盛况,而锦瑟却把自己反锁在小书房里不许任何人打扰,还要让让悟空全天候蹲守在书房外把风。
闹不明白她在做什么,那神秘的劲头,就好像一夜之间被招揽进国家某个从未曝光的秘密机构。
瞧我们小不点儿多天才啊……
幸而叶家上下无人有多余的心思去扰她,叶涵与凌素儿的订婚礼就在叶宅举行,只邀请少数亲友作为见证,虽低调,但蓝婧姝慎重吩咐过,一切都要最好的。
这种时候,少小姐不添乱对他们来说便是最大的恩赐。
“大小姐!今天是香橙和木瓜,还有奶茶和巧克力慕思……”随着兴致高昂的话语声,孙哲胜把下午茶搬进小书房,化身居家小男佣,狗腿的对锦瑟献殷勤。
“嗯,放那吧。”面对电脑,大小姐头也不回,想到些什么就在键盘上快速的输入,按下‘enter’键搜索,把觉得对自己有用的用笔抄在小抄上。
认真得不得了,无间叶涵悄悄来观望了一次,还以为小恶魔在学习……
忙活好久就得那么句无关紧要的话,悟空干脆懒洋洋的往沙发里那么一栽,双手枕着脑袋,风凉道,“叶涵不会让你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死心?
若连这点追寻的小希翼都要被扼杀,锦瑟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搅乱,她不再任性的原因是不想给叶涵再添烦恼。
至少在那场订婚礼还未开始前,让她离开这里,去一个她想去的地方,况且……
扭转脖子看向身后沙发上幸灾乐祸的孙哲胜,锦瑟冷哼,“你不是巴不得我去泰国,好帮你拿到拳王的签名么?”如果她去不成,他这个小粉丝的希望也破灭了。
‘噌’的从沙发上弹起,悟空又开始上窜下跳,“你去了真的会帮我拿签名?”
从小他就酷爱搏击类运动,现在正好是一年一度的冬季拳王大赛,曼谷那边热闹得很!不能亲自去瞧一瞧,得到拳王的亲笔签名也赚到了!
想起从电视里看到的热血沸腾的搏击画面,他双手握拳,脚下乱蹦乱跳的开始在空中比划。
移开椅子,锦瑟绕过过于兴奋的孙哲胜,走到茶几前拿红茶来饮,间隙抽空道,“如果我能去成,又正巧碰上的话……”或许她真的会帮他要签名,对吧?
接收到她授意的小眼神,从小在学校都是霸王的悟空就像是见到如来佛祖,做了个敬礼的姿势,“首长放心!小的一定不负众望,为首长把关!”
罢了精神抖擞的小跑向门边,他比锦瑟大三岁,又不喜欢她,却心甘情愿惟命是从,不得不说人心这种东西真是……只要抓到弱点,实在是好控制啊!
十七岁的孙哲胜彼时已经有为这个小妹妹一辈子做牛做马的觉悟了。
到了门边,想想他觉得不妥,又问锦瑟,“不能让叶涵知道,和你熟的人和他更熟,我就不问你有多少钱了,护照你打算怎么办?”
这些问题锦瑟已经来回考虑了很多次。
孙哲胜说得没错,她认识的人和叶涵都熟悉得不得了,不管告诉哪一个计划都会宣告破产,现在最直接的问题有两个。
首先她没有护照,国家明文规定,未满十八岁出国,需要监护人陪同到出入境管理局办理所有手续。
在监护人的概念上她就是模糊的,记得刚到叶家时欧阳清楣想收养自己,结果碰了钉子知难而退,理论上叶涵应该是她的监护人,可过了那么多年了,那些手续她是一丁点儿都没见过,豪门总有特权,就算叶涵当初没有办理领养手续,她不也在叶家住了八年么……
所以真到了关键时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拿到这张出国的通行证!
其次就算有了护照,她所掌握有关叶涵的信息少之又少,光靠从左左那儿听来的寥寥数句,她到了曼谷看着人海匆匆都觉得迷茫不知从何下手,真是说起容易做起来难。
“锦瑟啊……”见到叶家横行无忌的小恶魔陷入沉默,孙哲胜适时劝她道,“叶涵不让你知道肯定有他的原因,也许他的过去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呢?”
她从没说过想要了解的是叶涵美好的过去,“可是我就是想知道。”
锦瑟想了解叶涵,并不单是他看似光鲜的那一面,他的曾经,无论那些过往有多不堪回首,甚至于他来说是场惊悚的梦魇,她都不会选择避而不见。
去了解,对她来说,更意味着分担。
叶涵的心太沉了,如果他决定隐藏一辈子的事,定然会憋在心里,哪怕烂得生疮流脓,无力回天,都不会告诉任何人。
然后面上带着自若的笑,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独自承受。
一直都觉得,那样活着,心里其实很苦很无奈吧……
看到她坚决的模样,孙哲胜不再劝了,从锦瑟来到叶家,第一次在叶涵脸上看到一丝类似阳光温度的微笑,他就觉得那两个人有种旁人根本无法介入的维系。
这种维系不管过多少年,不管之间隔了多远的距离都不会消失。
就是粗线条如他,也看得清楚明白。
回到最初的问题,“你打算怎么拿到护照?”
接到叶家主人的宝贝亲自来的电话,习宇在百忙之中感到相当荣幸,听到她婉转的阐述了自己的想法后,大方问道,“你想我怎么帮你呢?”
说时,神不知鬼不觉的按下话机的免提键。
锦瑟纤细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我想请你帮我办理护照,可以吗?”
长指在办公桌上不缓不慢的敲出思考的节奏,成功人士的惯用姿态。
沉默了小会习宇问,“叶涵知道吗?”
“如果要让他知道,我就不会请你帮忙了。”她对他犹如她的母亲一样,态度毫不客气。
反正名片是他主动给的,现在到了她需要帮忙的时候,如果拒绝的话,那习大总裁岂不是自打嘴巴?
“不尽然……”习宇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动些关系为你拿到护照并不难,如果你出了事,我怎么向叶家交代呢?”
谁知刚说完,引得锦瑟不屑一声,“你真担心得罪叶家,当初就不会把你的名片给我,让我在需要帮忙的时候找你了。”
在她的身后是那个能将她宠上天的叶涵,她想要的,不是叶涵办不到,而是不能让他知道,否则哪里轮得到习宇出场?
不愧是在豪门长大的孩子,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习宇再抬眼往某处望了眼,这才应允道,“好吧,既然你坚持,护照和签证的事就交给我。”他确实……不怕得罪叶涵那小子。
挂线,他朝刚才看过去的方向摊了摊双手,满脸的轻松,“这下问题不是都解决了?”
奢华得过分的总裁办公室里,用来会客的豹纹丝绒沙发上,坐的是全副武装好整以暇的苏月伶。
嘴上说着再也不管,可是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甘愿冒着上头条的危险,乔装来最不愿意见的人。
还没等他出手那边就主动来了电话,一本护照见心爱的人一眼,真是……值!
“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高傲的态度在这个男人面前永远不减,苏月伶就是不待见他。
习宇跟同她一起站起来,送到门外,“剩下的事都交给我,锦瑟去到泰国也会很安全,你放心好了。”
如果那天母女俩小吵一架就能让苏月伶看着女儿去死,那她真是不该生下她造孽!
演唱会上她本来不想唱《挚爱》,主办方和经纪人订的曲目里也没有这首歌,天后好不容易点头答应开演唱会,哪里敢去踩雷点?
她开口唱第一句时,身后的乐团均是愣住,半响确定了才起音跟上,挚爱……人生中一次足以。
谁晓得站在耀眼舞台上的苏月伶爱的是谁?
不管她有没有爱过,抑或者将挚爱深埋于心底,那晚的突如其来于她来说,不过是对女儿的试探。
她赌气的说她听不完整场,只是早就算好的预设。
如果锦瑟能安安静静的听完《挚爱》,从今往后叶涵要和谁结婚,苏月伶都不会干涉,偏偏她的女儿没有坐得住。
因为那颗成长到十四岁的心,已经会为懵懂的感情而痛。
如何看得下去?
叶宅,小书房里孙哲胜听锦瑟打完那通搞定护照的电话,再摸过她放在桌上的黑色名片来看,立刻就被名片的主人华丽震慑!
“你是怎么认识习宇的?”他手抖……
“他喜欢苏月伶,为了她什么都肯做,当然要巴结我了。”小恶魔说得理所应当。
可是悟空不懂。
“他喜欢苏月伶和你有什么关系?”
“从科学角度和血缘关系上来说,苏月伶是我的亲生母亲。”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完,万能的悟空脑袋像被重型武器轰过,张大了嘴半天陷入失语状态。
锦瑟哪儿有闲工夫搭理他,心思早就飞到别处去,护照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她要在最短的时间收集有力的情报,当然是越多越好!
最先想到的是庄生!
除了自己之外,庄生是第二个能和叶涵说上心里话的人,而且当年的泰国之行他也在其中。
可是锦瑟也了解庄四这个人,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说话没一句正经,到了关键的时候,他往往是最靠得住的那个人。
在叶涵曾经那段日子里,他们之间恐怕早就已经达成默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一点就算锦瑟不去实践也知道,如果贸贸然去问,没准连自己也去不成了。
于是最后,她把目标锁定在北堂墨的宝贝,左晓露身上。
既然这个信息是从左左口中得知,那么相信只要花些功夫,软磨硬泡也好,坑蒙拐骗也罢,锦瑟还能知道更多。
她就像是着了魔,叶涵的过去像是巨大的黑洞,吸引着她头也不回义无反顾的往那方向固执的走下去。
在后来的时光里,每次想到这一段,锦瑟都会发自内心的笑着摇头,为她那时的坚决和勇气。
人一生中总会有这样的时刻,只为达到一个单纯的目标,只为离那个人近一些,不求结果,全情投入追寻的过程。
她第一次勇敢的旅行是为叶涵,从不曾后悔过。
终于在她最不愿意看到的订婚礼开场前一天,搭上去往曼谷的飞机。
心里还有小小的不甘,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如果我可以快点长大……
“各位尊贵的旅客,欢迎大家选择sky航空公司,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本次航班即将在五分钟后起飞前往曼谷,为了您的出行安全,请大家系好安全带,并且按照……”
头等舱里,锦瑟一面感激着叶涵平时非常慷慨的零花钱,一面认真的看漂亮的空姐做正确的安全示范,尽量不错过任何细节。
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紧张在所难免……
叶涵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要起飞了吗?”他的声音任何时候都那么平静,就像一缕带着浓香的咖啡,瞬间抚平她内心的忐忑。
这种饮品可以兑上红酒、牛奶、奶油、甚至是果汁,无论她要求怎样,都能满足。
无奈这杯咖啡是为别人而研磨。
“嗯……马上了!”若他不打电话来,她差点忘记关机!
庆幸的是刚才那段‘即将飞往xxx地’的播音已经结束,不然让叶涵只道她去的不是西安,准要被揪回去训得灰头土脸。
没办法,这个时段只有和去西安的最吻合,庄生开车把锦瑟送来,还没进候机大厅就接到单结香的电话,感谢新上档的美国大片,否则当庄四公子看到她走进的是飞国际航班的通道,只怕她的泰国行已经宣告破产,结果还是被揪回去训得灰头土脸……
偏生巧合,出现任何的偏差她都去不了,可现在她已经坐在即将起飞的飞机上。
“有什么事吗?”平复了心跳,她问电话那端的男人。
过于谨慎的语气在叶涵听来就变成了生疏,不由一愣,尴尬的笑起来,“怎么了?我担心你第一次一个人出门,所以打电话问问你到哪儿了,还缺什么没有。”
“我在飞机上了!”用手握着手机,生怕旁边乘客询问空姐曼谷天气如何的对话被听了去,锦瑟皱着眉头急于想快点挂线,“你昨天都问过八百次啦!什么也不缺,证件和卡在包里,小部分现金在口袋里,有事就跟你打电话!”
周二她告诉叶涵要去西安时,他沉默了很久还是答应了。
她找了一堆的理由,什么……要去感受中国几千年的古文化,要去看秦始皇兵马俑……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堆,好像去不成会一辈子遗憾似的,他无法拒绝,由是心里舍不得也好。
这会听她一股脑背书般的道出一大堆,叶涵心头上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更加浓厚,“瑟儿,你嫌我罗嗦了么?”他玩笑似的问。
也许只是,关心则乱。
“没有啦!”叶家的宝贝难得也有不待见那位正主的时候,她很想立刻挂电话,生怕露出马脚,可从那把低沉的话音里似乎听出了某种弦外之意,让她耐性下来解释,“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我到了那边马上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突然感觉变了味,有种身份对调的怪异。
半响,叶涵莞尔,“好。”
于是挂线,承载着她确定的想念,前往曼谷。
再到归来时,我确定,一定会有什么改变,那是必然的。
飞机在结束通话之后便起飞了,冲刺在宽长平坦的跑道上,过快的速度,让锦瑟有种被从四面八方挤压的不适。
她还没来得及适应这种压迫感,忽然心头倏的腾空,侧目看向那方不大的窗,视线外的景物在愈渐缩小,之前的颠簸也消失了,悬空的心舒缓了开来。
夜空很美,足够平静。
她知,她离地面越来越远,离叶涵的过去越来越近。
“很紧张吗?”身边的乘客主动与她搭话。
锦瑟回头看去,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贵妇人,穿着单薄的杏色针织长衫,五官明朗大气,微胖的面颊笑意十分和煦,直视她的眸,似乎在询问她有没有事。
“我……没事。”干巴巴的回应,在与人交际方面,向来不是她的强项。
“看得出你是第一次坐飞机。”贵妇人相当和善,好像有意要分散她紧张的情绪似的,“我第一次坐飞机也差不多是你这个年纪,十三、四岁吧!”说起那时很得意,“为了我心爱的学长,瞒着家人飞到加拿大去告白!当时飞机起飞的时候,我就是你这个表情。”
虽然猜得不是很准,也直戳了锦瑟的小心脏。
“那你后来告白成功了吗?”她忍不住好奇,当然也有转移话题的嫌疑。
“没有!”贵妇人哈哈大笑,冲她挤挤眉眼,压低了话音,“我被拒绝得可惨了,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是去告白啦……”锦瑟扭转视线,好想暂时隐身!
“喔……是去散心?”对方好兴致的又猜,“还是因为想要避开刚才电话里的人?”
才移开的眼又不满的转看回去,“你怎么可以偷听别人打电话?”
真倒霉,怎么会才出发就遇到那么奇怪难缠的人……心跳才平复,她又开始头痛。
贵妇人不以为然,一边问空姐要来软枕,一边正言道,“谁让你说那么大声的,这个年纪真好啊,还可以任性。”调低了座椅,裹上薄毯,她舒服的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多年以后在一次聚会上我又遇见那个拒绝过我的学长,他告诉我他很后悔,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才发现原来心里一直不变的就是我这个样子,可惜我告白的时候太小了,他等不了。”
听完这个略带伤感的故事,锦瑟小嘴微微张开,还没等她问,贵妇人忽然冷哼了声,语气凌厉道,“接着我浇了他一身香槟,说他活该!早些时候干嘛去了?我都结婚了才来表白心迹,谁稀罕呐!”
伤感故事的结果真是,出乎意料的逆袭。
“这算因爱生恨吗?”小听众汗颜着问。
“也不算吧!”贵妇人坦荡荡的回答,“也怪我当时太年轻,被拒绝后自尊心受挫,发誓再也不见他,其实我想如果我争取一下的话,我们最后应该能在一起的,前提是磨到他等我长大。”
长大……
这个词儿,让锦瑟窒息。
“怎么了?”听众表情生变,贵妇人一眼望穿,“他也是嫌你太小?”
十四岁,在大人的眼里还是个孩子,说爱太早,兴许自己都弄不清喜欢到底算什么,那么旁人又如何断定她真实的感情呢?
锦瑟无法想象,倘若她对叶涵告白,他会是怎样的反映。
也许会像悟空在得知苏月伶是她生母时那样石化,也或许和往常一般柔和的笑着用手揉揉她的发,说她是个小傻瓜!
是很傻吧……
“我没有对他告白过。”没有结果的问题,锦瑟不想去追寻,“他对我很好,可是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这么见外啊……”贵妇人斜了美目轻轻扫她,“那你还瞒着他偷跑出来?”
“我有我的理由!”明显的底气不足,“再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她有全盘计划。
拦不住的……
这个年纪,如何都要放肆一回,不为其他,只为占据心里的那个人。
谁都有过如此经历,贵妇人颇有心得,“我看得出来电话里那个人很关心你,不然也不会打电话来罗嗦一大堆了,所以你要想清楚,如果真的喜欢,让他等多几年也不是什么罪过,你说对吗?”
叶涵……叶涵……
想到这个名字,锦瑟只觉得心里好憋闷,比飞机起飞时的压迫感更加强烈,这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每天看不见他就会莫名的心情低落,在报纸杂志上看到他和不同的女人出双入对就会控制不住乱发脾气,她根本无法离开他,从六岁起至今。
可是……
“他明天就要订婚了。”被放低得微乎其微的声音在头等舱里若有似无的飘散,说完之后锦瑟也调低了座椅,裹上绒毯,侧身背对了贵妇人,不再说话。
因为他明天就要订婚了,所以她只好离开。
可笑可悲的是离开的原因却也只为他,还敢说那不是爱吗?未曾长大又如何?未曾长大,就没有资格说爱?
也许是在身旁小乘客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贵妇人眸光流动,像是想了许多,末了犹豫道,“其实后来那个学长告诉我,我对他告白的时候,他也不确定……”
欲言又止,而今再提有何意义?
你在那样的年龄犹豫,他在你那样的年龄迟疑。
倘若,只是倘若,等到你长大,或许才醒悟年少的冲动只是一场不确定的悸动,到了那时,还会一如既往的对他说‘爱’吗?
到了那时,他深爱你,而你却心系他人,他还舍得放你走吗?
也许不是逃避,只是不敢接受,只是想给你更多的选择。
等待,远比说‘我爱你’更需要勇气。
这夜难眠。
叶家三楼书房的灯光久久不灭,像是在为谁点亮照明引路的灯似的。
明天就是叶、凌两家的订婚礼,该准备的都妥帖就绪了,合上最后的宾客名单,叶涵从红漆木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半圆的阳台上透气。
透气……
无法否认,胸口说不出的窒闷。
初冬的天气,向来空气中不乏水分子的s市,风都变得粗糙。
这个时候去西安,不会觉得太冷吗?
叶涵一直以为,婚姻对他来说只是一件不那么重要的附属品,一直以为,小不点儿只是习惯性的排外,见不得他意义上被哪个女人霸占。
直到周二她对他提出想要去西安旅行,登时他竟然有种她要永远离开自己的错觉。
有那么多的时间,偏选在他要订婚的一周,逃避似得离开,说时语气和表情都有她自己都没洞彻的坚决。
明明知道她还会回来,然等到她回来,一切早已改变。
头顶上悬着的那几颗寂寥的星孤独的闪着,却极其的亮,不甘寂寞的绽着白色的芒,你总是无法忽略它们。
就如此刻的心情,再也无法忽略回避对锦瑟的感情。
奈何她太年轻,他不确定而今的给与,会是她一生的追寻。
于是漫漫长夜,耳边响起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叹息声,淡淡的,飘忽得连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说是情,又是何时开始的呢?
不自觉将右手举起,无意识的看着手心,自然收拢的五指张开了又往内合拢了些,然后再度摊开……
最后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得用一抹无人会看见的笑掩饰掉那丝尴尬。
罢了,只要她能做想做的事,开心就好。
s市到曼谷的航程不到六个小时。
锦瑟听着身旁贵妇人轻微的鼾声,睁着眼看外面格外不同的夜空发呆,直到机舱内再度响起播音,提示乘客飞机开始下降。
接着没过多久她的视野里便进入一片绚丽的夜景,随着飞机向陆地靠近,依稀可以望见泛着光的河道,隐约移动的不知是车还是别的什么,颓靡的情绪在类似欣喜的缓冲下逐渐好转。
曼谷,到了……
“很期待吧?”贵妇人已经醒来,对她说完之后伸出一只手捂住嘴打呵欠,一副没睡够的样子。
锦瑟在惆怅和雀跃两种情绪里来回穿梭,很愕然的点点头作为回应,不知此刻自己的表情到底是在笑还是在皱眉。
这些都被贵妇人看在眼中,眸色了然,不觉嘴边牵扯出一抹宽慰的笑,“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舍不得的话……”她像是在对她传授经验一般凑近,“打电话告白也可以,免得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