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和如初约定了,就一个去支会黎竹生、一个去通知傅韶璋。
黎家满门都是人精,不然黎家也不能从沈家的奴仆变成泰安的财神。就因为从奴仆到财神不容易,黎家人就比旁人更多了两分小心。黎竹生敏锐地嗅到傅韶璋身上的财气,也清醒地知道黎家已经投靠了傅韶琰,合该远着傅韶璋——尤其是在傅韶璋已经防着他的时候。
于是一听要跟傅韶璋开诚布公地说话,便决心先去问了绿舒话,再立刻“撤出”沈家。
绿舒接到傅韶璋捎来的口信时,对着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的如斯发了好大一会呆,等如斯站起来要去瞧甄氏了,才忙凑上去。
“小姐,黎竹生送信来打听四殿下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尤其是,昨日儿个皇上、皇后来了,四殿下跟皇上说了什么。”
“哦,四殿下向皇上讨了内务府里的工匠,皇上已经允了。”如斯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就向外走。
“小姐,这话,可要跟黎竹生说?”
“为什么不能说?”如斯反问,绿舒是个聪明人,就叫绿舒去下绊子吧。
绿舒紧紧地抿着嘴,心叹果然世上的痴心女子跟负心汉一样多,皇上虽允了,但圣旨没下来,倘若被人阻挠了呢?心里想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倒也不立刻去劝如斯,只待去前厅时,路过黎竹生身边时,低声丢下一句“四殿下向皇上讨要内务府,皇上已经允了”。
黎竹生被这一句惊得愣在地上,那内务府可是个掌管了满宫人衣食住行的地方,若落到傅韶璋手里,傅韶璋要对付傅韶琰,傅韶琰可就是防不胜防了!疑心傅韶璋跟皇后一起给天元帝灌了*汤,天元帝才会答应这样荒谬的事,顾不得天外日头高挂,立刻骑了马先向延家去,在延怀瑾那打听了两句,果然听延怀瑾说:“中书省正在草拟圣旨呢,据说,皇上对四殿下又有赏赐下来。”
黎竹生听这一句,忙试探道:“这圣旨,可是事关内务府的?”
“倒是不曾听说过,”延怀瑾瞧黎竹生这般郑重其事,忙问:“你可是听说了什么话?”
黎竹生知道延家虽跟沈家有亲,但跟黎家一样,更看重傅韶琰,便悄声道:“皇上有意把内务府给了四殿下,料想四殿下的大舅舅就在中书省里,只怕这圣旨不等太后、贵妃并其他殿下知道,便颁下来了。”
延怀瑾太阳穴抽了起来,“莫非皇后胁迫了主上?不然,主上怎会答应这种事!历朝历代登基的新帝,总要把那内务府收拾一通,里里外外换成自己的人,才能在龙床上睡踏实了。内务府落在四殿下手里,倘若四殿下给其他三位殿下下药……”疑心天元帝不会这样糊涂,就将信将疑地望着黎竹生。
“兴许,这就是皇后答应四殿下娶沈四小姐的原因呢?”黎竹生是商人,自然不信皇后会做赔本的买卖。
“你去说给你父兄听,我也说给我父兄听去。”延怀瑾觉得这事刻不容缓,送了黎竹生两步,就急赶着去寻他父亲、兄弟商议。
果然,延家人也觉得这事倘若属实,那就是十分了不得的事,于是连忙打发人去中书省里打探消息,待听说吴迤士亲自草拟了一道事关内务府的圣旨,便忙叫了黎家人前来商议对策。商议一通,两家都觉得此事必要阻拦才好,于是暗中禀告给傅韶琰后,便借着用“地主之谊”款待随驾前来的王公官员的便利,将天元帝要把内务府给了傅韶璋的事传扬出去。
不过一二日,这事就闹得沸沸扬扬。
行宫中,随驾来的皇室宗亲个个愁眉不展,疑心天元帝太糊涂,于是叫了豫亲王、睿郡王前来商议着如何阻拦天元帝下这道圣旨。
睿郡王来了,略听两句,便打着哈哈说:“韶琏的事还落在我身上呢,这事,我就不掺和了。”说罢,便扬长而去。
众皇室宗亲以为睿郡王怕得罪了皇后,便把豫亲王团团围住,拿着江山社稷、祖宗规矩等话劝说他,最后怂恿着豫亲王带头,领着他们去见太后。
太后此次巡游泰山,死了一个孙子、软禁了一个孙子、“下嫁”了一个孙子,心里实在不痛快,依靠着引枕躺在榻上,正为傅家山河忧心不已,忽然听说豫亲王带着一堆皇室宗亲过来,忙忍着头疼出来迎接这堆傅家的老人。
“太后,这事您可不能不管。”
太后瞧论起辈分,她该喊太公的老宗亲张口就来了这么一句,客套地请人落座后,坐在上座上,就去看豫亲王。
豫亲王虽是亲王,但如今一众长辈在,就也不坐,走到太后跟前,弓着身子把皇后唆使天元帝将内务府给了傅韶璋的事说了。
太后听了,自然震怒,“这成何体统?从没听说过有把内务府给个皇子的!”那内务府掌管皇家日膳、服饰、库贮、礼仪、工程、农庄、畜牧、警卫扈从、山泽采捕,甚至敬事房,岂能交给个皇子打理?转而,迟疑着说:“怕是以讹传讹吧,皇上怎么会做这种事?”
“……未必不是皇嫂算计来的,不然,皇嫂怎么会要泰安沈家的女儿做儿媳?”豫亲王道。
“皇后?”太后一直以为皇后受了委屈,正要想法子弥补皇后呢。听豫亲王这么一说,就信了两分,也疑心皇后算计了天元帝,“先打发人去皇上那打听一下,别是你们无中生有。”
“母后,儿臣岂敢拿着空穴来风的话唬弄母后?母后不信,只管打发人去。”豫亲王手指在背后轻轻地一握,握得手指咯吱咯吱地响,他的儿子折在天元帝的儿子手上,左右他无儿无女的无牵无挂,就闹得天元帝的儿子不得安生去。
太后打发出去的小太监出去走一圈,回来后禀报了两件事:一是帝后这两天和睦得出人意料;二是中书省当真有那么一道圣旨。
太后一听怒了,帝后该一直不和睦,一直需要她从中调解才对,“四殿下人呢?”
“四殿下还在沈家。”
“叫了四殿下来,待四殿下来,叫皇上、皇后也过来,就说哀家被他们气得头晕目眩,要召太医来瞧。”太后先前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三个孙子接连出了叫她高兴不起来的事,头疼的老毛病越发地厉害,精神不济时,心里有多少怒气,脸上就表现出几分来。
豫亲王并一众皇室宗亲瞧太后怒了,就个个把吊起来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去,悠哉地请太后去床上躺着,品着茶试彼此试探着说起傅韶瑅、傅韶琰,仿佛下一个皇帝,一准会从这两个皇子里头出来一样。
因为清理池塘,一股奇特的,算不上腥臭的淤泥味弥漫在行宫中,只闻见一股玫瑰香气把这淤泥味道冲散后,傅韶璋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四殿下去瞧瞧太后吧。”皇室宗亲们看傅韶璋的眼神,跟看旁人的眼神迥然不同。在他们看来,就算傅韶璋干出点什么事,那也是皇后指使的,大可不必直接跟傅韶璋过不去。
“几位伯公、叔公怎么也在?”傅韶璋问了一句,便大步昂扬地向里间走,瞧见太后盖着杏色团花被子躺在床上,便走到床边,拿着手往太后鼻子边放,“皇祖母,你闻……”
太后不耐烦地推开傅韶璋的手,却闻见一股玫瑰清香,蹙眉道:“你把玫瑰露洒在身上了?”
“哪是玫瑰露,是玫瑰味道的花露水。”傅韶璋虽纳闷太后无端端对他生什么气,但宫里的事变化多端,谁知道又出了什么事连累到他了,于是也不把太后的气闷放在心上。
太后叹了一声,瞧傅韶璋十分珍重地拿了一个装满红艳艳汁水的玻璃瓶子给她看,也觉得傅韶璋这烂漫懵懂的人,能生出什么事?还不是皇后在作怪!瞧着傅韶璋的脸色和缓了许多,“是玫瑰露?瞧着还不如玫瑰露颜色鲜亮。”
“是玫瑰味道的花露水。”傅韶璋纠正了太后,也不管外头一堆的宗亲为什么来、太后又为什么忽然把他叫来,坐在床边,拉着太后的手轻轻地在她手腕上洒了一点花露水,又往她耳朵后脖子根上洒。
“行了行了,我一个老婆子弄这些做什么?”太后闻着扑鼻的香气,又瞧傅韶璋十分殷勤,不觉地就笑了,“说罢,你这小滑头又算计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