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阁下,瞧着家里有没有这些东西,若有,只管拿来;用完了,依旧还给你们。”银太监悄声地说,就递了一张单子给延怀瑾。
延怀瑾接了单子,不好当着尹太监的面看,心想家里就算没有,也要替他借来不可,眼睛扫向不住看花朵的傅韶璋,见尹太监脸上没了喜色,料到延怀瑜已经安抚过他了,就低声问:“这是做什么呢?”
尹太监嘿嘿地一笑,“胡闹罢了,要问做什么,哪个知道呢?”
“……娘娘当真不管?”延怀瑾蹙眉,若是将来龙椅交到了这样的人手上,他们这些做臣子百姓的,可都要辗转难眠了——瞧那些宫娥提着花篮站着,可见皇后的放纵。
“娘娘说了,也没哪个一抬手就从大事做起的,总要从小事开始做起;如今殿下能认认真真干一桩事,就且叫他办去。”尹太监拢着手,催促延怀瑾向外去。
延怀瑾只得走到外面,一路走到前面厅上,望见黎竹生果然正跟沈幕、沈知容说话,还没离去。
黎竹生抽空,悄声问:“四殿下究竟做什么呢?”
“不知道呢,你瞧,尹万全就要我回家拿了这些东西来。”延怀瑾取出条子,递给黎竹生看。
黎竹生瞧了瞧,都是些银挑子、银模子一类阔绰人家约莫会有的东西,瞧不出傅韶璋要做什么,倒是瞧出尹万全又要坑延怀瑾一笔的样子,不便说明,一面送延怀瑾走,一面吩咐小厮,“去汇贤雅叙叫了四桌酒席来吧,另外回家说一声,晚间我便不回去了。”
“是。”
延怀瑾瞅着黎竹生像是一定要弄明白傅韶璋做什么的样子,拿了条子,骑马赶回家,禀告了母亲后,领着人去了银器房,将银挑子、银模子一类的挑好,瞧见条子上有几样家里没有,打发人去亲戚家借了,又赶向沈家,只瞧见天已经黑了,沈家里有黎竹生送的酒席、延家的小戏子,早已经热热闹闹地吃酒听戏去了,将东西交给了尹太监,随着吃吃喝喝了一场急,一更天时打马回家,果然听说沈家的嫁妆都交托给延家、黎家办了,心想明明是沈家的亲事,劳累的反倒是延家人了。
过了两日,延怀瑾不耐烦瞧家里罗唣着商议如何给沈如斯置办嫁妆,恰见黎竹生又来约着他去沈家,也好奇傅韶璋大张旗鼓的做什么,就干脆地一同过去,今次,黎竹生识趣的不向东廊院子里去,只随着周姨娘暗暗地去瞧西廊那的空屋子。
延怀瑾倒是进了东廊的屋子,瞧见傅韶璋带着沈著、尹太监蹙眉挑选花朵,左右徘徊踌躇不定的,竟跟两日前一样,一点进展也没有。
尹太监实在忍不住了,走上去说:“嘿,我的小祖宗!那边烟囱、炉灶都弄好了,你这边慢慢地选着,倒是叫人先忙起来呀。”
“我没选好,他们忙什么?”傅韶璋蹙眉,他一句话说下去,就把能用的不能用的都叫来了,可事到临头,望见怎么多的花朵,一时间又挑得迷了眼睛,不知道要用哪几种花朵去做那‘花露水’。
沈著站在边上,摸着下巴说:“我妹妹那边胡闹的时候,把那薄荷、桉树、香樟、肉桂等等,都蒸了油出来用蜡封着,不如,先拿来叫内务府的工匠们试着弄一弄?那边弄着,殿下这边悠哉地挑着?”
“那万金油的味道,实在呛人,我是想不出谁家的女儿肯把那味道弄到身上。”傅韶璋说着话,又听见敲门声,蹙眉道:“那一对刁钻的老三还不肯走?”
隔着门有人一阵笑,接声说:“刁钻的老三走了,憨厚的老四来了。”
傅韶璋一听是如斯的声音,忙摆手叫人开门,果然望见如斯穿着一身靛蓝的衣裳,扶着丫鬟如意的手走了进来。
傅韶璋蹙眉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病还没好,怎么就过来了?”
“……趴了一夜累死了,还是走一走轻松自在。”如斯说着,走到那四十几篮子的花朵前,瞧见花朵上还带着露水,又是一大早采摘了送来的,撷了一朵美人蕉,就去尝花蜜。
傅韶璋瞧见她嘴里咬着一根鹅黄的花蕊,想起那木香花下的情致,心里一动,望见她脸色好了许多,想着病根子就在背上,已经背上总算有人好生替她料理了,这病多半也就好了,“你瞧,挑什么花最好?”
“也别先要什么花了,捡着金银花、薄荷、艾叶先蒸馏了试试炉子吧。”如斯吐出那花蕊,头一侧,才看见延怀瑾,“谢谢你送的画。”
“不必客气。”延怀瑾拱了拱手。
傅韶璋纳闷延怀瑾几时送的画,也不多问,就吩咐宫娥、太监道:“去宫里,弄了金银花、薄荷、艾叶来。”就对如斯道:“随着我去瞧一瞧炉子?”
“走吧。”如斯含笑道,也不去做那立牌坊的事,待傅韶璋在前面走着,就在后面跟着,望见这所院子后面的七八间屋子都用了起来,随便地进了一间,就有在内务府效命的两个手巧太监守着,瞧着他们那炉灶精巧得很,竟不逊于她前世百无聊赖时随着哥哥去瞧的自家厂房。
那两个小太监望见傅韶璋来,赶着行礼问好,面对如斯,也从容地喊了一声小姐。
如斯扯了扯傅韶璋的袖子,离了这间屋子,又一连看了两间,便站在一棵不住往下落松针的松树下,笑道:“你实在该打。”
“我又哪里不入你的眼了?”傅韶璋也不气恼,瞅见她嘴唇重新红润起来,嘴角勾着一点鹅黄花粉,煞是娇俏。
如斯抱着臂膀,笑道:“我是内行人,一瞧就知道。今次你错的大了!”
傅韶璋被她唬了一跳,忙道:“我哪里错了?”
“都说了我是内行人,你这香料铺的东家,要做出新香来,放着现成的人才一堆不用,自己个对着那些花儿朵儿的发愁,实在可笑。”如斯笑道。
傅韶璋笑道:“你这就冤枉我了,他们倒是会做香料,但做出来的不是香饼子,就是香粉……”话头戛然止住,悟性极高地说:“说来,那玫瑰露,虽说是吃的东西,但也是玫瑰的精髓所在,那香香甜甜的味道,洒在人身上,也十分使得;只可惜洒在身上没多大会子,就没了香味,倘若设法留住那香味……”
如斯深深地看他一眼,“你这悟性,倒也不辜负‘大智若愚’四个字。”
傅韶璋一拍脑袋,“随你嘲笑我这长相去。这次当真是我错了,瞧我这忙活了几天,下头人被指挥得团团转,还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呢。料想他们都是各中行家,等我说明白了,不用我费心,他们就献上妙计来了。”手指一伸,好似无意地碰到如斯嘴角,抹了那一点鹅黄,因这边都是太监,便放心地留下如斯来瞧,自己个去寻了内务府的老工匠来说话。
如斯瞧他兴冲冲地走,不禁哑然失笑,才要去其他屋子瞧,就见傅韶璋去而复返,又拉着她。
“你去见人就是,何必拉着我?”
“你不是自命为内行人吗?”傅韶璋笑着,只觉再没规矩的事也做了,也不怕谁瞧了去,拉着如斯就向工匠歇着的倒座房走。
隔着一扇窗子,小李子心噗咚噗咚地跳着,心想就算皇后不计较,傅韶璋、如斯两个也该避讳一点,望着躺在藤椅的,皇后身边的太监吴六全,笑道:“公公,您老人家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吧。”
这一间屋子里装满了各色的香料,混淆在一起,浓郁得也不惹人生厌,吴六全嘴里叼个茶壶,含笑道:“你这混小子,咱们皇子妃指点殿下上进这样的事,你不替皇子妃声张开,还要瞒着娘娘?这嘴里说出什么话来,不在眼睛里瞧见了什么,只在心里揣了什么事。你小子一句话,就把你那浅薄的道行露出来了。”
小李子一听,立刻眉开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