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手在桌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面上的神色一阵黑一阵白,激烈的眼神变动彰显出他的内心有多么不平静。
他幼年丧母,生母在他的记忆中只留下一片模糊的景象,但却仍然能够清楚地记得那双温和慈祥的眼睛,在多少个无眠的夜里抚慰他孤寂的心灵!虽然生母去世之后,他仍然拥有先帝的关爱,先帝死后顺利登基为帝,但在他心中依然有个极大的遗憾,就是自己的生母没能享受到该享受的国母的尊荣。但他也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母妃不能享受到这些福,是她自己命薄,半点怨不得人。
他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这才能将日子过得心安理得。但现在却有人告诉他说母妃的死其中另有蹊跷?!
如果母妃并未到天命该绝的时候,是被人耍阴谋害死的,那她究竟是承受了怎样的冤屈啊!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以往的认知都被颠覆得面目全非,要为自己的母妃报仇,可是究竟谁才是杀害母妃的仇人?!
蓦地,他的脑子里灵光一闪。方才那刘嬷嬷说裴馨儿中的毒跟母妃当年中的极为类似,很可能就是同一种毒药,而昭家从来不曾跟后宫有过任何联系,只有年前太后曾经赐下两名宫女给昭煜炵,也就是说,唯一能够将昭家跟后宫联系起来的就只有那两名宫女了,而那两名宫女又是直接从太后的宫里放出去的……
他仿佛触类旁通了一样,可谓是举一反三,一瞬间便似乎看到了事情的真相。然而这样的真相却是如此的残酷,甚至令他感到难以置信!
会是太后么?!
虽然他跟太后的意念相左,太后权力欲太重,以致二人之间产生了不可弥合的裂痕,但他始终还是牢记着她是自己的嫡母这件事的,所以即使二人争斗得最为激烈的时候,他也不曾想过要对她下什么毒手。
在从小到大的记忆中,这位嫡母虽然不曾对自己有过太过亲密的关照,但却也说不上冷淡,二人之间保持着最基础的mǔ_zǐ关系,在他的心里,嫡母虽不亲近,却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却原来他们之间早已有了杀母之仇了吗?!
他的脑子里一时之间乱成一团,半晌没有说话。昭煜炵倒是很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倒也没有催促,就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刘嬷嬷和古嬷嬷更不必说了,她们连命都掌握在别人手里,这会儿又哪儿敢乱说一句话?
良久,才听到皇帝再次开口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们先下去吧,之后自有人再去找你们问话,现在你们就暂时在这栖凤宫里呆着,未经允许不得外出。”
说完,他便给一旁的安公公使了个眼色,安公公会意,急忙差人将她们俩带了下去。
这便是要将她们软禁了,主要还是怕她们出去到处乱讲,搅得宫里一滩浑水,引起不必要的风波。更何况此事牵扯到当今太后,便是如何谨慎都是不为过的。刘嬷嬷和古嬷嬷哪里敢有什么意见?没有当堂要了她们的命就算好的了,如今只不过是软禁,说明皇帝还是有心查下去的,如此一来她们保住性命的机会也就大得多了,她们只有庆幸的。
待她们走了之后,皇帝这才走下了宝座,在前殿中来回踱着步子,然后停下来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这里就只有他跟昭煜炵两个人,这话自然不可能是问别人,昭煜炵便淡淡地说道:“臣只希望能够救回馨儿一条性命,除此之外,其它概不在臣的考虑之中。”
这便是说无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查下去了。
皇帝便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叹了口气说道:“查自然是要查的,朕的母妃……她逝去了也就逝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可是裴氏的性命却还能够挽救,她是朕的救命恩人,朕自然会全力保她,不会就此放任不管的。”
昭煜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道:“皇上乃是九五至尊,君无戏言。”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朕答应了你要查,自然就会查个彻底,绝不会敷衍了事。就算不为了裴氏,朕的母妃若真是让人害死的,朕又怎么可能放任那幕后黑手继续逍遥法外?!”
昭煜炵等的就是这句话,庄贵妃能不能够沉冤昭雪都是其次,他唯一求的,不过是裴馨儿安然无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