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原来,他所有的思虑,皆败在了一颗小小的石子上。就因为这一颗石子,一切皆被眼前这人识破了,揭穿了。连带一直隐于他房内的手下也未能幸免。
观察如此精准,心思如此缜密,她,真的只是一个姑子吗?
在他默然不语的表情中,山阴朝他作了一个揖,诚恳道:“危难之际,能身先士卒,与手下共进退,郎君这份节操令山阴佩服。”
莫怪乎他能带领这一帮数量庞大的流民。将自己的生死与他们共系一线,忧与苦一并品尝,这样的郎君,如何不令人心服呢?
山阴的话引得黑脸青年一怔,也令得站在一旁原本得意洋洋的刘曜瞬间哇哇大叫:“他有什么让人称道的!带着大帮流民与朝廷对抗,都已是死囚了!”
山阴横了他一眼:“落草为寇,也是情非得已。只要朝廷愿安抚流民,给流民一个安身的所在。谁愿风餐露宿?”
说罢,她仍旧朝着黑脸青年一礼:“活在这世道,山阴虽知郎君的苦,却也无能为力。郎君自求多福吧!”
她说完,袖子一甩,双手微负,顾自走出了这间屋子。
自求多福。她的意思是,虽然她同情他,理解他的行为,却不会出手相助了。若是他再试图逃走,她一旦察觉,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站在刘曜这一边帮着刘曜。
因为有些事,有些感叹,有些心里的触动,她无能为力。本来站在身边还想继续聒噪的刘曜,听闻她这话,又顿然开心起来了。
他忙不迭地跟着走出,屁颠屁颠地跑到山阴的身后,谄媚地喊道:“阿阴--”
于是,在增加了两个护卫看守,门上的锁又加了一道的房间大门,又被关上了。
这一次,他的屋里真真切切的,只剩下了他一人。
站在门前,盯着山阴逐渐远去的身影,黑脸青年忍不住思忖:这人,到底是谁呢?与刘曜同榻而眠,为刘曜出谋划策,却如此嚣张地不买刘曜的帐,动不动便给他一副脸色看。或许,她与刘曜的关系,并不如他认为的那么亲厚?
他,必须再好好想一想计策了,那些流民们在官府的驱赶下仍在山林间躲躲闪闪,无处可去。没有了他的带领与安排,不知又要死上多少人了啊……
转眼,又是两天过去了。
这两天,黑脸青年这边没有再传出什么动静来了。山阴也只待在自己的房间中,无事了便写写字,画个画。
她没有向刘曜提出先行离去一事,令得刘曜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回归原位了。
到得第三日时,见山阴仍没有走出房门,闷得发慌的刘曜忍了忍,又禁不住爬下床榻了。
为他诊治的大夫说他要养上几个月,不过从这半个多月的恢复情况来看,只要不大力扯动,他的伤口基本已经无碍了。
当初是为着留山阴在自己身边方同意养伤。换了平时,他早已不管了。一个练武之人,受点伤便要躺个一年半载的那还了得。
他来到山阴的房门前,没有敲门,反倒伸头伸脑地先往里面探了探。
院里阳光很好,从窗棂处钻进的金光不遗余力地铺满了半间屋子。
软榻上,山阴跪坐着,正专心致志地拿着纸和笔在画着什么。
美人如诗亦如画。今日穿了一件银丝镶边裳服的山阴显得格外的俊朗,丰神。阳光照耀下,她眉目低垂,一缕青丝正从发际悄然滑下,轻落在精致秀丽的面容边。刘曜偷看了一眼,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收回目光,正正经经地在门上叩了两下。
山阴笔下不停,口中却道:“自己推门进来吧。”
吱嘎一声,背光而来,一对白眉醒目无比的刘曜一个箭步冲到了山阴面前。
他探头一看,她画的是什么?
不是他以为的某某人,却是一堆瓶瓶罐罐。
山阴朝着他努努嘴,示意道:“别挡了我的视线,站一边去。”
原来她在桌案上摆了一些常见的花瓶与布,正照着它们的样子一一刻画。
“怎么画这个了?”刘曜在榻上坐下,奇道。
“这叫静物。”山阴解释道,“比画人像快,也轻松。好久不曾练手了。今日忽然想起来了。”
话说她的画技真不是一般的好。刘曜羡慕地看着她在画纸上涂涂抹抹。对她独创的这种黑白着色,他印象很深。记得初识时,他还在她房内盗了一幅美男图,借此“威胁”她给他画像。
他看着一个个饱满地立在画纸上的瓶子,自我推荐道:“瓶子有什么好画的。反正我也闲着,不如你照着我的样子画吧。”
“画你?”对上在她面前突然放大的俊脸,山阴毫不犹豫地一手挥开,言简意赅地回道:“人像我只画美男。”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