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见面,没有叙旧,反而如以前一般先斗起嘴来了。
刘曜摸了摸鼻子,他对着站于门外的跟班挥挥手。示意他们退后几步后,他将房门重重一掩,咧开一口大白牙笑道:“阿阴明明没有睡。况且你我这般单独相处于一室,又不是第一次。”
山阴一噎,顿时气极:“你个采花贼!厚着脸皮偷偷摸入姑子房间我都不找你算帐了,你竟然还敢说!”
却见刘曜贼头鼠脑地对着她的房间又探了探,问道:“阿阴此番出行,是独自一人还是与人一起?”
他说这话时,掩不住脸上不由自主绽开的笑纹,山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我方才听到你要追捕逃犯?刘家尊贵的公子,什么时候干起这个行当来了?”
刘曜贼兮兮地看了她一眼,神秘道:“一般的逃犯怎劳我亲自动手,我追的这名,神通广大,非我出马不能降也。”
自他上楼之后,并没有搜查其他房间,反而径直跑到了她的住处。这就是他搜捕逃犯的方式?
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的山阴转头看了看房中的沙漏。她打了个哈欠,不客气地提醒道:“既然如此,继续去查你的逃犯吧。夜色已深,我要休息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刘曜居然没有与她再耍嘴皮子。
他深深地看了略显倦怠的山阴一眼,笑道:“阿阴说得是。旅途劳累,有什么事,明日起早了再说。”
退出房门,替她关紧门窗,他的脚步声很快在楼梯间响起。
他当真下去了?
山阴赶紧从床榻上爬起,走到窗口朝下张望。果见刘曜带着方才的几个跟班由客栈大门走出,大步走远。
自洛阳一别后,她有好久都不曾见到刘曜的身影。
太子废立,金镛城中传出死讯,乃至赵王兵变,废掉中宫。这些都是洛阳城中的大事,然刘府之中,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传出。
刘容曾在收集的资料中提到,刘渊经成都王司马颖上表推荐,担任宁朔将军,被司马颖留在了邺城。
司马颖看中刘渊的大才,欲将他纳入麾下,然八王之乱一旦全面展开,刘渊必如入水之蛟龙,再也无法困住。她心中提防着这事儿,却是忘了给司马颖提个醒了。
今日在虎牢关遇到刘曜,也不知他究竟是奉了谁的命令在办事。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明面上,刘曜与她暂时是处于同一条战线上的吧。
山阴心中想了想,又在房中踱起步子来。
第二日一早,天色还不曾大亮,山阴与太子等人已经坐上了马车直往关中而去。
她想了一夜,总觉得刘曜于此时出现有些不大寻常。为免夜长梦多,索性装作急于赶路的样子先行避开,将太子安全送达邺城再说。
马车在仍有些黑沉的黎明中行驶,只听到护卫甩起马鞭,驱赶马儿加速向前的声音。
微光中,太子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山阴,道:“昨日那人,是刘渊府上的刘曜。阿阴与他认得?”
昨日夜里,刘曜上得楼来直往她的房中而去,虽然不出片刻便走出了,他仍是想问上一问。
山阴点点头:“算是认得。”
见她面色坦然,太子复道:“此人声名不大好。阿阴与他往来,应小心些。”
说起刘曜,似乎都是这一句名声不好。与他打过交道,知道他并没有传闻中不堪的山阴只笑了笑。她与刘曜不算太亲厚,然朋友还是称得上的。就凭他以前几次出手相救,便足以令她心中改观了。
她没有接太子的话,却另起了一个话题:“到了成都王司马颖处,郎君还需多加小心。司马颖身边能人异士很多。”
太子笑道:“他身边能人异士越多,我的处境,便越安全。何况邺城之中,也有我们的人。”
是的。太子的处境于目前来说,是绝对安全的。司马伦以为太子复仇为名轻而易举便废掉了中宫。可见太子在百官,在百姓的心目中,还是有着无法超越的地位的。
或许,凭着她与卫玠当初的那番深谋远虑的规划,太子重返政治舞台也未可知。
只是,路才起了个头,才踏出了小小的一步,她却已经决定折道而返,不再与他们并肩与共了。因着她与卫玠的个人情感纠纷,在这件事上,她做得不够仁义,不够道德。对太子来说,她甚至是不够忠义的。然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足够的勇气这般与卫玠再共事,再朝夕相对。看着静静看着窗外,沉默不语的太子。虽是易了容,乔了装,然那股与生俱来的气度并没有随着容貌的改变而改变。但愿他,在这乱世之中能真正谋得一方天地,成就一番霸业。
风尘仆仆的赶路中,山阴撩开车帘一角,令得迎面而来的晨风满灌而入。这样的黎明,这样的星月交辉,她很想对着太子再说些什么,然沉思了半晌,却不知从何说起……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