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座位侧对着山阴,因此捧着伤口兀自轻唤的孙会,在转眼之际,一不小心便瞄到了山阴。
目光一顿,很快,他的眸中大放光芒。急急地起了身,朝着山阴几步走近,孙会躬身,极为文雅地行了一礼:“在下孙会,小郎可还记得孙某?”
当日在刘琨的府第处有过一面之缘,他又被刘琨这厮极不客气地请出,这位小郎应是留有一番印象的。
果然,山阴的表情从疑惑,到怔忡,再到恍然,她指着孙会小心问道:“可是越石府中那位孙小郎君?”
见她记起了自己,孙会显然大为开怀。他朝着不远处自己的榻几一指:“今日有缘,在此聚首,不如一道如何?”
当下,山阴眯起眼睛大点其头:“正好。我一人却是有些乏味。”
两人坐于这榻上,开始你一言我一语闲聊起来。
山阴盯着他脸上那几道精彩至极的伤痕,不由哂道:“孙小郎今日别是有什么离奇遭遇?脸上怎么多了如此多的印记?”
却见孙会尴尬地以手遮面,气恼道:“说来话长。小郎不是外人,我便与你一道说了。”
原来,他几番前往刘琨处,刘琨皆以事务繁忙给回了。他左等右等见不到人,急得火烧火燎,四处打听刘琨的去处。今日好不容易得知刘琨来了马庄看马,兴致勃勃地托人得了口令前去寻找。哪知刘琨一见他,脸色一拉,马鞭一甩,二话不说就走人。他匆忙之中,拉过身边一匹马前去追赶。结果,没跑出两步,那马儿暴烈地将马蹄一扬,身子一抖,狠狠将他摔了出去。
他在毫无防备之下跌了个狗吃屎,当下趴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马庄中的小童将他拉起,他方知这马还未经过驯化,不能随意乱骑。
“你说我倒霉不倒霉?”他指着脸上的伤,气呼呼地问。
山阴同情地点点头,确实又倒霉又可怜,她故作不解地问:“你一日到晚追着越石干嘛?”
这话问得好。孙会铺了这么多垫子,早就在等着她开口相问。当下,他眉毛一耷,面皮一皱,苦哈哈地接道:“小郎忘了那日的事了?”
见山阴仍是不解地看着他,他凑近山阴,不好意思地吐出两个字:“绿珠。”
“我对绿珠姑娘一见倾心,实是梦中都想着再会一会佳人。”
何止是一见倾心,简直是走火入魔。山阴心中暗道,这般变态般穷追不舍地缠着人家帮忙的,普天之下恐怕少见。
她轻轻吁了口气,提醒道:“越石可能确有难处。我听说金谷园内不日便要邀请洛阳城中各大名士前往赴宴,孙小郎何不趁此机会前往?”
孙会的脸更苦了:“这种请帖,孙某哪能轮得到?若能收到,也不需这般日日缠着越石了。”
他的话倒有几分道理,山阴眉头一紧,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却见孙会一双眼睛贼兮兮地看了四周一眼,试探道:“不知小郎有否收到请帖?届时能否带上我,一同进去?”
这……山阴为难道:“金谷园中怕是不会这般随意放人进来。”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忽道:“上次你说你父是孙秀孙大人?何不请他帮忙弄一张?他若出面,这事十有八九便有戏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孙秀,孙会大摇其手:“我父近日里为赵王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他若是知道我为此事烦他,少不了被教训一番。”
看来,他对孙秀却是忌惮得很。
却见山阴轻嗤了一声,取笑道:“孙小郎求助之法用得不当,自会让令尊恼火。”
她凑近孙会轻道:“这世间,有哪个郎君不爱美色的?孙小郎只需将绿珠姑娘的画像往你父眼前一放,到时……”她眨了眨眼,“不必你开口,令尊自会如你所愿。”
她这法子并无新意之处,孙会既能对绿珠念念不忘至此,自然也动过这个心思。果然,孙会迟疑了一下,才吞吐道:“这……怕是不好吧?”
山阴轻笑:“孙小郎是怕孙大人意志太过坚定,瞧不上绿珠,还是生怕他也看上了绿珠,心中不悦?”
孙会嗫嚅道:“这等心思也被小郎看透了,实是不好意思。”
“小郎糊涂!”山阴劝道,“你即使见了绿珠第二面还想怎地?只能呆呆想着见第三面,第四面。以你一己之力,便是对她朝思暮想,相思成疾又能如何?你还能从石崇石大人处抢了绿珠不成?”
她言尽于此,不再多做解释。
然孙会却在此时,眼眸大亮。是的,他这日复一日的相思中,虽只奢望着在暗处偷偷见上一面便已满足,可要是能与心中的佳人说上那么一句话,摸上一会儿她那小手,或是……或是能长久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