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胶也不计较,她利落地脱下外裳,扎好头发,“阿胶最善凫水。郎君放心。你我已是夫妻,我会以性命护你周全。”
这话一出,裴三双眼放光,陈四杨六等人则不敢置信,直直地看向丑妇。她那张麻子脸还是朝外泛着油光,那大暴牙将整个牙床都凸现在众人眼前了,上面还留着又黑又黄的牙垢,可是她说这话时,脸上刻着一股温柔至极的表情,仿佛对裴三的爱意已深深融入骨血中。这是一种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执着,这是一种生死面前毫不介意的洒脱。她那单薄如弱柳般纤细的身姿在一众惊慌的人面前显示出一种坚韧与淡定来。是了,这丑妇虽样貌极丑,却有一副好身段。不然,以裴三的老练又怎会将她错认,扯出一段风流?
一直默不作声的赵家郎君叹了口气开口:“三郎,虽没有拿到五百金,然换来一条性命。这笔买卖,你还是赚的!”
隐隐有规劝之意。
裴三没有应口,非常之时,他多说无益,不如保命要紧。
随着阿胶的动作做出,几个会凫水的护卫也开始准备保护几位郎君脱险。只是这湖又广又深,想要拖着人游到岸边,恐怕不易。
水还在继续流入,船板上的水已漫过小腿了。
就在这时,杨六眼睛一顿,脸上现出一种狂喜来:“看!那边也有一艘画舫,我们可以呼救,我们可以呼救!”
众人如梦初醒般四处张望,果见离他们百米开外有一艘画舫停泊。自发现船中进水后便乱成一锅粥,上蹿下跳不知如何是好的众人,难得齐心地同声嚷道:“救命,救命啊!”
早在发现他们的画舫进水时,山阴已命人将画舫悄悄驶离。此时,她靠在画舫中的榻几上,一边饮酒,一边欣赏一帮贵介阵角大乱的狼狈样,惬意痛快外,居然别有一番乐趣。她喜滋滋地倒了酒,乐不可支地道:“靠近他们,驶得慢一些。”
当下画舫以龟速缓缓靠近。
眼看两船越靠越近,只剩三十米了。山阴理理袖袍,施施然站了起来。她没有走向画舫的船
板,却是向另一个站在画舫中做婢女打扮,脸上黑漆漆,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人走去。
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面色一紧,因害怕她的手都不停地哆嗦起来。
“别怕,”她温柔地抓住那人的手,轻声安慰道:“记着,一会儿不要吱声。什么事都等过了今天再说。”
看到她直点头,山阴才转身大步朝船板走去。这时,两船只离得十多米了。她站在船板上,任风拂过她的宽袍,也任由风将她的厉声喝斥传到对面去。
却说裴三陈四他们,半个身子都已浸入水中了。船板上没有柱栏,水势又越来越深。几个朗君只好狼狈地趴在画舫间的柱栏上。深秋的湖水不比炎夏,这样浸透身子直让人浑身哆嗦,喷嚏一个接一个地打出。
他们正哀怨对面的船只怎开得这么慢,这么让人焦急难熬时,风中传来了一位郎君中气十足地斥喝:“还不驶得快些!”
尽管这风让他们冻得冰冷的身子又狠狠哆嗦了下,但众人脸上却不约而同地现出一丝喜色:有救了!有救了!
两只船终于并排靠拢了。山阴示意护卫将船板搭上,浑身湿透的郎君们顾不得形象扔下柱子,蹬着护卫的身子,扑向船板。
实在是这水温太冷了。他们一刻都不想呆下去了。
裴三有阿胶的帮助,率先抓住船板爬上来。他刚上这船,便狠狠地打了几个哆嗦。紧接着,陈四赵五杨六也上了船。
等到众人皆脱险,画舫已差不多浸入湖中。只留几根装饰华丽的杆子直直地从水中突起,颇见几分凄凉。
反观山阴的画舫之上,一排刚从水中打捞出来的鸡浑身挂着汤水,双手搂臂,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幸福又满足地微笑着。
赵五松了口气,回转身来对着山阴致谢:“我等泛舟湖上,不巧船只漏水,幸得郎君搭救。多谢郎君!”
他一开口,陈四裴三杨六也回过神来,一一道谢。山阴还了礼,关切道:“湖水冰冷,郎君们衣裳尽湿,只怕要感染风寒。如不嫌弃,我这舫中备有干净的衣物,先换过吧!”
他不说还好,一提及衣裳尽湿,几位郎君只觉寒气嗖嗖嗖从脚底冒起,身上鸡皮疙瘩越来越多。当下狼狈地点点头,任由婢女带着入里间换衣去了。
山阴看向同样浑身湿透的阿胶和众护卫。护卫们常年练武,身体强壮,咬咬牙倒也顶过去了。阿胶和侍婢们怎么说也是女子之身,受冻之下,肯定吃不消。
静默中,几位郎君换好衣裳走了出来。山阴备下的衣裳以寻常男子身高体形为准,穿在他们身上,倒也不显得突兀。几人走近,山阴说道:“榻几已备下,郎君们刚沾了水,喝点酒正好去去寒气。”
几人面上一喜,求之不得。
山阴又道:“我这舫中备有小舟,不如让这些婢女与护卫坐着小舟先行离去。也好为郎君们先打点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