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蘅想起身披衣去瞧瞧,才支起身子,臂膀已经被柴昭拉住,“别走,陪朕躺会儿。”
见他没有睡着,岳蘅忽的有些害怕,使着力道:“有些渴了,我去喝口水。”
柴昭扬起嘴角,将岳蘅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笑道:“阿蘅是怕了朕么?朕答应你,今晚到此为止,谁让你上回挑衅了朕?”
岳蘅微微松了口气,嘴上却还是嗔怒着道:“是真的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晚膳都还没吃…”
柴昭大笑了出来,翻起身披上散落在四处的衣衫,转头注视着岳蘅松散的发髻和潮红的面颊,拾起手边的黄梨木梳道:“才梳的头都乱了,朕再替你梳一个。”
岳蘅也不说话,抬眼看着柴昭半掩衣衫里敞着的心口处,那抹难以褪去的箭伤,起身走近柴昭,指肚轻轻摸着,心疼道:“现在想起,真是凶险,若是再深半寸…”
柴昭捂住岳蘅的手心,宽慰道:“朕不是好好的在你眼前么?”
岳蘅想起了什么,眼神定在了柴昭澄定的灰眸里,“你记不记不得,还欠我第三件事?”
柴昭先是愣住,随即点头笑道:“当然记得,绥城密林里,朕要把你带走,就要答应你三件事,朕还和你说过,三件,三十件,三百件,朕都会答应。怎么…阿蘅终于是想起这第三件事了?说给朕听,不论是何事,朕都会答应你。”
岳蘅环搂住柴昭的身子,踮起脚尖贴近柴昭的耳边,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答应我,往后绝不可以御驾亲征!”
柴昭身姿不动,轻拍着岳蘅的背温声道:“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能御驾亲征?不如,阿蘅再重新想一件?”
“这就是第三件事!”岳蘅直起身固执道,“刀剑无眼,人心难测,你绝不可以,再亲自领兵冒险。”
柴昭低头扣上自己罩衣的绾扣,又替岳蘅拢起中衣的领口,爱怜道:“朕的阿蘅永远都是这股子闹人的犟脾气,不许皱眉头,朕…答应你就是。”
“当真!”岳蘅欢喜道。
“君无戏言!”柴昭顶上岳蘅的额头认真道。
屋外红灯燃光,映着屋里的暖情,锁住了这俩人无限的缱绻。
太医院外
沈泣月才迈出门槛,红日照着地上残留的白雪,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沈泣月几日躺在昏暗的屋里,才睁开眼就被晃的紧紧闭上,倒退了几步不愿再走向前。
“走了。”侍卫不耐烦道,“还想赖在太医院么?快走!”
“走去哪里?”沈泣月低垂下梢眼,“刑场,还是…”
“真想要你的命,还会让你在太医院住了这几日?”殷崇诀掸了掸手心走近瘦削了几圈的沈泣月,打量着她苍白的脸道,“走,去你下半生要待的地方。”
沈泣月梢眼露出骇色,绝望的摇着头道:“我不去,我不去牢笼,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困在那种地方…我要死!求殷将军成全,求殷将军成全!”
殷崇诀身后的人哧哧笑道:“不是殷将军了,我们二少爷,可是皇上亲封的忠义候了,该是——殷侯爷!”
“…殷侯爷…”沈泣月喃喃的讪笑着,“殷侯爷…成王败寇果然如此,一个在牢笼里生不如死,一个,已经是大周的九五之尊…我押错一局,便也是输了一生么…”
殷崇诀握拳低声笑道:“你这话说的不错,你我都算是赌徒,只是本侯爷的眼光好过你许多,认命吧沈泣月,带走!”
天牢外,柴婧倚着屋檐已经驻足许久,天空忽然飘起绵绵的小雪,飘飘扬扬的晃悠落地,寒风又起,候着的众人都忍不住轻轻跺着脚取暖。
“公主,落雪了。”云修伸出手接着细碎的雪花道。
柴婧沉默的望着太医院的方向,没有应云修一声。云修接过身后随从递来的油纸伞,撑起替柴婧遮挡住落雪,身子微微挪近了几步,不过片刻,自己的大半边身子已经沾满了白雪。
沈泣月抬起头,阴暗的天空密布着厚厚的云层,越来越密集的雪花扑向自己的全身,融在自己的面颊上,和盈眸的泪水混杂在了一处。
殷崇诀瞥了眼她,淡淡道:”周国多雪,听说冬日漫长,百日里有过半都在雪中度过,只可惜,沈姑娘今生怕是最后一次见到周国的大雪了…“
沈泣月昂起依旧美艳的俏脸,撑着无力的身子艰难缓慢的挪行着。
沈泣月看见了柴婧渐渐清晰的身影,青衣覆身,静怡的如同一座雕像,淡若的眸子深望着自己,却没有自己预料的恨意,漠然的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般,转瞬即忘。
二人隔着密密的雪帘对望着彼此,风雪里的沈泣月仿佛顷刻就被击倒,可还是强作顽固的站立着,朝柴婧幽幽笑道:“公主,我们又见面了。”
柴婧垂眉看着一身粗布褂衣的沈泣月,低声道:“人比黄花瘦,可还撑得住?”
“多谢公主挂念。”沈泣月微微屈膝道,“进了公主身后的牢门,还有什么撑不撑得住的,不过是睁眼一辈子,闭眼也是一辈子…只求光阴如梭,早点断了我这一命。”
柴婧抚着厚重的牢墙,笑了笑道:“城高墙厚,里头暖和的很,有吃有穿也是饿不死冻不死…光阴荏苒,你一定能活很久,很久…”
沈泣月梢眼溢出阴狠的恨意,齿间颤栗着道:“你恨我,恨我夺了你的夫君,既然恨我入骨,就杀了我,杀了我!岳蘅和我说过,大周法例,细作必死,五马分尸也好,凌迟处死也罢,杀了我,杀了我!”
“你抢的了的东西,就是你的。”柴婧毫无波澜道,“这一生,都是你的。”柴婧踱开高贵的步子,让出天牢的入口,指着里头道,“你的李重元,在里面等你。今生今世,你们都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