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已过,初秋的天气正是凉爽。
汽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微风吹过,两侧山林传来树木花草的清香。樊歆看着宜人的风景,忍不住拿相机拍了几张。
照片拍好后,手指习惯性向屏幕上后拉,翻出了相机里其他的照片。
一张张照片几乎都是一颗颗可爱的小脑袋,一个比一个像慕春寅,最像的当属老三,不仅脸像,还有那傲娇跟骚包的神态举止,简直是慕春寅的缩小版,让人感叹当真是基因强大!
她笑了笑,抚着照片里孩子们与老公的脸,微笑感叹光阴如梭。
结婚六七年,她生了一排小萝卜头,此后便一直处于半息影状态,有制作极好的戏就去拍,没有便在家陪一家老小。
当然,除了家庭与事业外,公益事业她也从未止步,比如在贫困山区建了不少希望小学,这次她来m市的偏远山区就是考察一下环境,再建几所希望小学。因为这事,一周前她离了家,萝卜头们就丢给了慕春寅,约莫着家里现在每天都在上演“爸爸回来了”的热闹话题。
照片一张张往后翻,除了家里大小萝卜头与自家男人帅帅的面孔,另一张面孔蹦了出来,还是利落的短发,还是汉子式的大笑,只是不再穿着朋克风的衣服与马丁靴,换上了通勤简约的小西装。
莫婉婉。
岁月匆匆一过,莫婉婉说起来可是一群人中改变最大的那一个。三年前莫老爷子突然身患重病,莫氏的担子就落到了唯一的继承人莫婉婉身上。许是终于理解出了这些年老爹的不易,又许是明白了这样庞大又沉重的企业责任,莫婉婉敛去了从前的嘻嘻哈哈疯疯癫癫,渐渐成长起来。这不,不仅过去的朋克风打扮都少了,曾经彪悍张扬也变成了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原先樊歆反正还担心她无法适应身份改变与商道生涯,还总想着让自家男人帮帮她,没想到在莫老爷子与一帮老臣的辅佐下,莫婉婉居然也稳住了莫氏江山,这点倒是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不过也有让人烦恼的,那就是莫女王的终身大事,眼瞅着女王今年都奔四的人了,别说婚姻,连段恋爱都没有,可把莫老爷子愁的!为此还专门托樊歆去劝过自家女儿,樊歆受不住莫老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去了,结果话还没说完,莫婉婉笑了笑说:“你问问头条帝,如果不是跟你结婚,换个人他愿不愿意?”
这话一落樊歆也就明了,莫婉婉这人看似不羁洒脱,可感情却恰巧相反,不是自己喜欢的,绝不将就。
只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唉,也是一言难尽。
看她为难,莫婉婉反倒还安慰她:“难过啥啊,一个人自由自在也不是挺好的吗?再说了,我现在有儿有女,还怕没人跟我养老送终?!”
樊歆更不知如何作答——这有儿有女指的就是她的几个萝卜头,莫婉婉把他们收了都做干儿子干女儿,只要有空就去慕家,大包小包全是萝卜头们的礼物……
“到了,樊姐!”助理的一声清轻呼,唤回了樊歆的思绪。
樊歆下了车,来到要去考察的地方,接着当地的村长来了,带着她走着弯弯扭扭的山路看学校。
其实这个村原本是有学校的,但因为贫困落后,不论是学校配套还是师资力量都远远落后,再加上财政补贴不足,校舍歪了倒了没钱修补,渐渐成了危房,也就不敢再当学校了,学生们只能去遥远的山头,走上十来里路,翻山越岭去别的乡读书。
村长一面介绍着,一面指着另外山坡上新建好的几套崭新楼房,高兴地说:“这次还真是多谢你们了,不辞辛苦的帮我们做好事!学校做起来后,学生们都乐坏了,喜欢到一个个每天放学都舍不得走!”
樊歆顺着村长的手指看着那崭新的楼房,微怔。
她这次是来考察的,计划都没确定,怎么学校已经建好了?她正纳闷,身边的助理也疑惑出声:“张校长,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只是刚刚到这,还没谈建学校的事呢!”
“啊?不是你们?”老校长也愣了,“前几个月有人找到了我们,说是你们星光爱心机构的呀,来了没几天就确定了这事,很快就做好了学校,不仅校园大小设施,老师校职工等人员配套,甚至学生的配套校服书包文具……都一起弄好了呢!”
见樊歆一行人更是云里雾里的模样,他往学校大门一指,“我没说错,你仔细看,是星光希望小学啊,你们不就是这个机构的吗?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的,他们负责做,你负责来验收。”
樊歆听到这更是蒙了,星光爱心机构的确是她创办的,但这个学校却真不是她做的,莫非有人打着她的名号做好事?这也太奇怪了!
想了想,她往学校走去。
……
此时已是晌午,学生们吃过了饭正在午睡,学校里安安静静的。
老校长带着樊歆几人围了学校一周后绕到了后面的小树林,树荫掩映里依稀露出一个孩子与一个大人的背影,似乎是某个顽皮的孩子不肯睡觉,非要缠着大人一起玩。
老校长指指林里的大人,道:“哪,就是这个先生来找我的,学校也是他找人盖的,盖好了后他还在这呆了几天,不过听说也要走了,我还以为跟你们是一路的。”
他在絮絮叨叨什么,樊歆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葱郁的树木里,她的目光久久凝视在那个背影之上。
从枝叶缝隙中斑驳漏下阳光里,那一袭薄荷色衬衣深色西裤,还有他笔直的背脊,背对着她抚琴的姿势,似乎永远不会改变。
温浅。
时间如流水匆匆,这么多年了,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再见到他。
自跟慕春寅结婚以后,她便已决心与曾经的他相忘于江湖,而他大概也是尊重她,在她婚后第二年,他将荣光总部迁到了遥远的t市,自此便再无往来。而他一贯又是低调的性子,即便这些年他开疆拓土,他也很少上新闻。
或许从某一方面讲,温雅是对的,起码她的眼光没有错,虽然她当年不惜性命斩断了温浅的儿女私情,但最终果然成就了荣光的复兴辉煌——这些年在温浅的带领下,荣光集团的板块扩张到极致,某些领域甚至以碾压之姿傲视全国。
但即便如此,他反而比从前更低调,私生活更是从不对媒体曝光,所以这些年他过得如何,樊歆几乎不知情,而少数知情人士——比如莫婉婉,也为了不打扰她现在幸福又平静的生活,再不提他。
樊歆也从不问,知道他过的好,平平安安在世界某个地方,她就够了。
而那些曾撕心裂肺爱过的往事,随着时间推移,在儿女们相继出生的忙碌与充实中,曾经渐渐沉淀为回忆深处的光影,不刻意,她不会再想起。
如果说非要在这分开的几年找出一点涟漪或者交集,应该是在六年前。
那年她刚生完慕家老大,孩子呱呱坠地的那天,来探望的亲友同仁将医院长廊堵的水泄不通。眼看着她婆婆一个人招待不来,慕春寅只能在陪产后恋恋不舍的暂时离开病房,去外面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而她在屋里床上,听着外面络绎不绝的贺喜声、抱孩子看孩子的啧啧称赞声,还有他老公不住对人诉说着身为人父的喜悦声,只觉得浑身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末了就在这幸福中倦极地睡去。
但迷迷糊糊中,她总觉得窗外有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温柔、绵长,又带着按捺不住的欢喜,像是在外守候多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很想睁开眼看看那人是谁,但是刚分娩完毕,她身体疲惫至极,最后无力地沉沉睡去。
醒来时后全家都候在一旁,细心地照顾她。然而,在某个慕春寅离开的瞬间,小金上前轻轻跟她说了一句话。
“刚才……温先生来了。”
那一瞬她微怔,原来刚才那个窗外静静守候的人,就是温浅。
小金接着说,“我问他要不要进来看看,他摇头走了,临走时把这个给我,说是给你的贺礼。”她说着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樊歆。
樊歆打开一看,正是多年前温浅在拍卖会上拍的那个天价蓝钻,彼时他将这颗稀世蓝钻命名为“star”。
后来那颗蓝钻就被她收了起来,放在家里,再没有用过。
就像她曾对他的那颗心,放在深深的回忆,也没再动过。
却不想,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在这偏僻的山区,她竟又遇见了他,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一直在默默支持着她的公益事业。
一时心下复杂难言,她便就那么站在小树林外,看着树林里的男人。
孩子还在缠着他,但也许不是缠,而是在学琴——是的,两人面前摆了一架钢琴,孩子一面弹,他一面看,时不时摆正他的手纠正他的姿势。
“这孩子是谁啊?”樊歆身边助理压低声音问。
樊歆摇头。其实她也好奇。
五六年没见了,她不知道温浅过得如何,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孩子。而面前这个小男孩,顶多三岁左右,穿着干净的衬衣背带裤,小脸干净又清秀,并不像山村里的孩子——莫非,是温浅的?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她嫁给慕春寅七年,孩子都生了一串,老大都快上学前班了,这七年里温浅低调的找个女人结婚,生个娃再正常不过。况且他还是堂堂的荣光掌权者,连个继承人都没有,未来这么大的企业该以何为继?
但想是这么想,她仍是好奇,想确定这个孩子是不是温浅的。
仿佛是说什么来什么,下一刻那孩子中断了学琴的动作,仰头对温浅说:“爸爸,我渴了。”
温浅看着孩子,目光平和又温柔,也是在那一霎,他仿佛意识到林子外来了人,但他并没有转头,似乎以为只是普通的过路人,他的目光仍落在孩子脸上,摸摸孩子的头说:“渴了就去屋里找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