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兄弟,在山里还是这样逍遥,却不知道山外出大事了!”货郎李一脸严肃地说道。
“大事?”霍远和刘二杆都是一楞。“什么大事?”
“日本鬼子把奉天占了!”货郎李说道,“不光是奉天,现在听人说把鞍山、抚顺、沟帮子都给占了。”他又补充道。
“啊?!”霍远和刘二杆听了大惊。
“那日本鬼子是打哪里来的?”刘二杆是地道的山里人,并不象霍远从山外搬过来,所知必竟有限。
“好象是从海上过来的。听从奉天逃难过来的人说,那日本人凶的狠,打到哪就烧到哪,见到男人就杀,见到女的就脱裤子,贼他娘的牲口。”货郎李愤愤地说。
“那东北军是干啥吃的,手里的枪都是烧火棍吗?!”霍远怒道。
“你可别提那东北军了,日本人打过来的时候,连枪都不放一声,掉腚就往回跑,枪扔了一道儿,好象是上面当官的不让还枪让挺着死。”货郎李愈加愤恨起来。
“混帐!”霍远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但听“嚓”地一声,那桌上的盘盘碗碗只是轻颤了一下,但寸厚的红松做的桌面却出现了一道裂缝。
众人大惊,霍小山怔怔地看着老爹,脑袋里一片空白,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老爹发过这样大的火,还有那一巴掌拍裂的桌面。
“远哥,你消消气,别吓着孩子。”回过神来的宋子君轻轻地扯了扯霍远的衣袖。
霍远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胸口起伏慢慢缓了下来。
“你们说这日本鬼子离咱这里应该老远了吧,他打咱奉天嘎哈,那会不会也要打到咱这里来?”刘二杆问道。
“这日本打咱奉天还不是图咱东三省的煤、木材、钢铁什么的。”
这却是宋子君接上了话。
宋子君出自金陵大户,又上过西式学堂,虽然搬到山里已经住了有十来年了,知道的却自然比寻常百姓要多。
“日本是咱们中国东面海上的一个岛国。他们的国家小,却自称是大和民族,崇尚武力,明朝的时候就和咱们中国人打过仗,不过那时只限于东南沿海,当时被叫做倭寇。他们烧杀掳掠无所不做,后来是咱们中国出了一个叫戚继光的英雄,才领着兵把他们赶回到了海上。”
宋子君慢慢地说着,扫了一眼正听着自己说话的大伙,又看看怒气犹在的霍远,她却把从史书上看来的一件事憋在了心里:那就是倭寇极其残忍,烧杀掳掠自不必说,竟还用开水去淋那刚出生不久的中国婴儿听哭声以取乐。
“爹!娘!我也要杀倭寇,打鬼子!”霍小山稚嫩的声音响起。
“好孩子,到时候咱爷们一起杀倭寇!打鬼子!”
刘二杆的大嗓门拔高了起来,他总在山林打猎,险事遇到的多,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别说没志气的话,这林子可是咱的一亩三分地,在咱家门口咱还怕他们不成?!来,喝酒。”他大声张罗着。
“对,喝酒!”“咣”的一声,三个粗瓷碗撞到了一起
夜深人静。
货郎李和他的两个儿子睡在了厢房,自然是宋子君给烧的炕,烫的洗脚水。
等宋子君回屋时,在明亮的烛光下,霍远已经在炕上打起了鼾声,霍小山四仰八叉地躺在他老爹身边。
宋子君脱了外衣刚要睡下,又想起了什么,爬到炕边的柜子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件物事,却是一支箫。
在摇曳的烛光下,宋子君用手手轻轻地摩娑着这竹箫,这可是她和霍远私奔到东北后从娘家带来的不多的几个物件之一。
她盘腿坐到了儿子身边,箫音响起,却是一首《苏武牧羊》。
苍莽大山的静夜之中,箫音传得很远,如同流水一般,或呜咽或昂扬,那感人肺俯的歌词伴着箫音在宋子君的心中荡漾:
苏武留胡节不辱,
雪地又冰天,苦忍十九年。
渴饮雪,饥吞毡,牧羊北海边。
心存汉社稷,旄落犹未还。
历尽难中难,心如铁石坚。
夜坐塞上时听笳声入耳恸心酸。
白发娘,望儿归,红妆守空帏。
三更同入梦,两地谁梦谁……
一曲吹罢,宋子君轻轻叹了一口气,刚要睡下,回过头时却见霍小山正坐在炕上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
“娘把你吵醒了吧”宋子君说道。
“娘吹的是啥?”霍小山问道。
“好听吗?”
“嗯哪,好听”
“躺下吧,娘到被窝里讲给你听”宋子君吹熄了那眼看就要燃到尽头的洋蜡,躺了下来,霍小山却吱溜一下也钻进了宋子君的被窝。
“多大了,还耍贱?”宋子君嘴里说着,却反而把霍小山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夜色愈发深沉,整个山村都已经睡着了,草屋里传来宋子君恬淡的讲述声
“这首曲儿叫《苏武牧羊》,说的是汉朝时有一个叫苏武的人到匈奴出使,被扣下了,在那里呆了十九年,匈奴的头让他投降他不肯,用了很多办法也不行,最后就让他到北海边去放羊,说什么时候公羊生出小羊来就让他回家。苏武的娘每天就穿着很正式的衣服在家盼着儿子回来。”
“公羊咋能生出小羊羔,那匈奴可真坏!”
“是啊,可是苏武吃多大苦也不投降,这叫节,咱们中国人讲的气节的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