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伦和奥萝拉的葬礼肃穆而哀荣,绝大部分家族都派了重要成员参加了葬礼。
皇帝在葬礼之后,下旨将两人名义上在成年后将要继承的领地封邑倍增,然后转赐给了他们的兄妹——撒克逊以及刚刚出生不到十天的蜜雪儿,以撒克逊年纪,他将会在一年之后也就是二十岁生日当日继承到自己的封邑。
刚刚生产的大皇子妃在葬礼后第二天进宫探望了蜜雪儿,随后回府的第二天,大皇子府中就传出了露丝玛丽皇子妃病重的消息。
露丝玛丽皇子妃出身高贵,平日低调温和,在帝都内人缘风评不差,不少人都在背后暗暗怜悯这位惨遭不幸的母亲。
同时,随着皇帝怒责“狡狐”帕蒂思,责令三皇子查理斯闭门反省的消息传出,他面前书案上弹劾三皇子一派官员贵族的奏折多了起来,但那些奏折进入香榭内殿后就杳无音讯,令人摸不清皇帝的意图。
而平时和三皇子交际来往密切的那些大臣贵族们却也沉寂了下去,与以往相比显得极其低调,仿佛个个夹起了尾巴。
但奇怪的是,他们这群人沉寂下来后,政局上却显出一派风平浪静的和谐,让原本以为必定会有一些人跳出来打压三皇子派系并趁机谋夺一两个关键位置的人们看得摸不着头脑。
三皇子府。
被责令闭门自省的查理斯站在窗前,身形瘦削了不只一圈,肩上披着一件厚绒上衣。
他身后的书桌上是一个被打开的黑柳木盒,看木盒制型显然是古董,扁平的盒子中整齐堆叠着十几封封口早已被打开的信笺,一旁有个精致的镂丝银香炉,袅袅的沉香木香气正从中丝丝缕缕地飘出。
查理斯拈着一张展开的信纸。一贯微笑的脸上表情淡淡,低头看着手中的信。
“老五倒沉得住气,竟没有迫不及待跳出来。以他在这方面薄弱的人脉,能忍住倒也谨慎,真是令我刮目相看,看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筹谋啊——可惜啊约克雅丹,你注定不会是我真正的竞争者,你走错了方向啊!”
查理斯自言自语,脸上微微露出嘲讽,随后折起信纸。将其放回木盒中,又将盖起木盒放进床头一个暗匣中。
关在府中,凯瑟琳皇子妃新近才办完葬礼。身边没有什么人与他消磨时间。
查理斯也按照皇帝的命令,闭门不见外客,将所有人拒之门外,平时除了跑马、练剑、修炼斗气和看书,连侍女都不碰。
他派人将他们原本居住的主楼封了起来。尤其是凯瑟琳的房间一丝不乱,一切摆设犹如凯瑟琳生前。
房间收拾好之后,这阵子以来,他每天通常有半个下午的时间,都要走进主楼将自己关在凯瑟琳的卧室中不见人,连十岁不到刚刚懂事的独子伊莱晢在丧母之痛之余。也来安慰他,请求他不要沉溺于伤痛。
伊莱晢劝慰的那一天,两父子在主楼里呆了一整晚。从第二天开始,外面就开始有了查理斯对亡妻的情深意重的传闻。
这天,在房间中用过早点之后,查理斯按照以往的惯例去府里的马场跑几圈。
等他大汗淋漓地下马,一个穿着布衣的胖子正满头虚汗地等在场边。
如果有人见过这个胖子。就会发现这人是帝都最大一家私人车马驿站的主人,真正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身家巨富,手下养着不少打手眼线。
查理斯下马,接过侍者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汗,走到树荫下,余光扫了那个亦趋亦步跟着后面的胖子一眼,淡淡微笑道:
“怎么,还找不到?”
“主人,我们的人一路竟然找到了贫民窟,但前一天那条巷子起了大火,不但烧了一片房子,还有不少人都死在里面。
我们的人估计那时人已经离开了,又问了贫民窟的人,贫民窟鱼龙混杂,时常有不明人物进出,三天前的事情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了,清楚这条巷子动静的地头蛇前一晚恰好在那条巷子中聚赌,一起被烧死了。”
胖子抹着汗道,脸上的肉就像肥腻的油膏般挤出大量油汗。
“是聚赌又不是睡死了,怎么可能眼睁睁让自己被火烧死?”
查理斯淡笑,“看来我之前猜错了,我原本还怀疑身边有人泄密,但这种放火杀人的手笔,只能是我的好兄弟或者有数的几家才做得出,凭他们的势力,之前提前发现你的人并转移海蒂,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现在……”
胖子呼吸一屏,他绝不会认为这位殿下微笑就代表宽容,事实上很多时候,查理斯越是微笑,越代表他心中忿怒愈炽。
“海蒂什么都不知道,我当时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他们就算控制了海蒂,又能做什么,又能证明什么?这恐怕就是他们至今都不敢擅动的原因了!”
查理斯淡淡一笑,神色淡定,在树荫下走了两步,负在背后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不经意摩擦两下,便勾唇微笑起来:
“停止搜人,把你派出去的人都收回来——你没让他们知道要找的人的身份吧!”
“没有,小人只描述了那位小姐的容貌特征,绝不敢泄露小姐身份,坏了殿下大事!”胖子连忙保证。
“那么从今天开始,在驿站酒店这些地方散些有关那晚刺杀的风言风语,就说那次刺杀实际上是有人幕后指使,真假参半,把我们几个兄弟、希瑞尔亲王和菲利普斯、本森特还有苍蓝雄狮那几家都扯进去——也不要漏了我,懂吗?”
“啊?”
胖子目瞪口呆,眼珠一转,联系查理斯前面的话,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连忙逢迎谄奉道,“殿下睿智。真是妙计!”
……
“哼,装腔作势!”
约克雅丹丢下信笺,不屑地冷道,“深情丈夫追悼亡妻?这种庸俗的套路看得我都腻了,查理斯只会用这种方式招揽人心!明眼人谁不知道查理斯这两夫妇是怎么回事,凯瑟琳肚子里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还难说呢!”
“但他能装,总比您连装都不能装的好,您到现在还没有订婚,更不要说子嗣后代了。”
站在约克雅丹面前的心腹想到。一时愁怀满心。
但结婚这个话题,在约克雅丹面前是个禁忌,心腹不敢提。只问道:
“查理斯殿下蛰伏了起来,趁此大好机会,我们真的不出手吗?这样一来,查理斯殿下让出来的利益,就要被亲王和另外两位殿下分割了!”
“越是这种时候。就也不能跳出来,”约克雅丹闭目道,“以前是我太心急了,冰原的事露了痕迹,让父皇对我有了怀疑。”
由于对他期望不同的缘故,约克雅丹所受的帝王教育很少。成年后到了近一两年才开始接触少许政务,论政治手腕,他扪心自问的确比不上奥丁和查理斯。一路以来经营到目前这一步,即使有赖斯暗中扶持,也磕磕碰碰跌了不少跤,吃了不少教训。
因此约克雅丹养成了谨慎的习惯,想了想又问:“迁宫的事。有风声传说父皇要让谁负责了吗?”
“还没有,”心腹低头道。“但最近希瑞尔亲王和拜伦殿下进出香榭频繁,人选很可能是这两位之一。”
约克雅丹闻言,脸色稍缓:
拜伦因为血统纯度的缘故,在所有兄弟中有先天的劣势,约克雅丹将这位二哥定位为新帝的希瑞尔亲王,从最近拜伦与希瑞尔亲王府的亲近看,父皇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迁宫是有这两人负责,约克雅丹当然乐见其成。
毕竟以道格拉斯的性格,手里稍微握点权利就要嚣张起来,最喜欢没事找事,虽然以他的才能魄力干不出什么大事,却能惹事找麻烦,搞得人人厌恶,偏偏他还不自知。
道格拉斯在五个兄弟中的人缘很糟,而约克雅丹则是最讨厌道格拉斯的那一个,因为他恰好是道格拉斯下面的弟弟。
说什么来上什么,约克雅丹刚想到道格拉斯,道格拉斯就登门了。
“你要拜访紫蔷薇女爵府上?女爵府还没有正式开府,除了亲近友人外还未能待客,你不知道?”
约克雅丹皱眉,眼底掩藏不屑:
就凭道格拉斯,也配得上去觊觎安.琳?真是不自量力!
“我当然知道,所以请你一起去,你蒙受她救命之恩,也算得上关系密切了吧!”
因为目的昭然若揭,道格拉斯也摊开了说。
约克雅丹简直被他恶心得说不出话来,却不能学道格拉斯那么不要脸皮,加上最近正悉心浸yín帝王学,便假笑道:
“最近最近连续参加了好几家的葬礼,我正觉得心神疲惫,伊丽莎白又传话说母后微恙,我刚刚正想去探望,恐怕不能陪你去了。”
他知道道格拉斯不大受父母喜爱,平时最不喜欢进宫,也不爱在父母面前露面,连他垂危救治的那几天,也不过是每天早上进来看望一次,满了一刻钟就走。
这次道格拉斯来枫宫找他,恐怕也没去见过母后,因此约克雅丹也不怕他揭穿。
“母后微恙,那我也去探望一下她,顺便也去看看小蜜雪儿!”
道格拉斯前面还有些干巴巴,后面就自然起来,提及蜜雪儿时,还意味深长地看看约克雅丹,约克雅丹听而不闻,只当他在狗吠,道格拉斯便转移话题道:
“……约克雅丹你既然要留在宫里做你的好儿子,那我就自己去好了,难道我亲自上门,她还敢不见?”
约克雅丹冷笑。
他其实心里清楚,道格拉斯这种惹人不喜的形象,有一半是他故意装出来的:
同是父皇的儿子,道格拉斯对那个位置也不是完全没想法,但他清楚自己不得喜爱,希望渺茫,因此树立这么一个形象,一边在兄弟父母之间撩拨撩拨,同时明面也没什么势力才能。在新帝上位后,不会碍眼到被赶尽杀绝,堪称可进可退。
但在约克雅丹眼中,却只觉得道格拉斯是个纯粹的蠢货:
争夺皇位这种事,只能是一往无前,假如连自己都没有魄力,不下定决心拼命去争夺,怎么给人信心?怎么能被依附投注?怎么会被父皇看上?怎么可能有一线之机?
连争位都下意识找好后路当墙头草,他还能有什么出息?
道格拉斯自以为得计,其实人人都看得出他的小伎俩。只不过当成笑话,不点破罢了——就凭他这种摇摆不定的作为,就已经杜绝了登上皇位的可能!
换成他是父皇。哪怕将位置交给踏实稳重的拜伦,也不会考虑道格拉斯,让梅林的大好基业败落在他手中。
道格拉斯却看不出兄弟的眼色,还在那里道:
“你不去可以,但帮我参考一下礼物总可以吧?你也是法师。应该知道琳法师喜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