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堂弟?”
林安歪歪头,回忆在资料中和希伯来男爵讲过的内容:
海默侯爵家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其中长子已经结婚,目前在皇家金狮军团服役,而幼弟则是最小的孩子,年纪约二十,是个纨绔子弟。
从年龄来看,海默的堂弟显然是后者。
“我没有见过他们,怎么会得到沙龙的邀请?”
沙龙是个人以群分的社交圈,有明显的档次和级别,什么样的实力进入什么样的沙龙,这是贵族沙龙的一个本相,如举办诗社的沙龙不会混入一个大字不识的军汉,单纯学术氛围的学者沙龙也不会和谈论政治的沙龙有交集。
通常而言这个圈子是相对封闭的,一般通过考察新近出现在交际圈的新人是否足够出色和有相似共性来作为吸纳新血的途径,像林安这样刚刚从冰原回来甚至没有在交际圈正式露面的法师,她完全想不出自己和纨绔子弟的圈子有什么共性。
如果本身和沙龙圈子格格不入,却贸然答应邀请,最后完全插不入话题被冷落一旁,很可能会成为现场参与者眼中的笑话,在社交圈中也会成为笑柄星际女王-首席指挥官。
这是一些贵族常常用来羞辱社交新人的方法,不是深悉当地社交情况的人,有时都不会察觉对方的用意,要到事后才能感觉出来,到时却已经无法挽回自己的社交圈的名声,狼狈者被叩上一个蠢货之类的名声,从此被排斥出社交圈也大有可能,毕竟谁也不愿意承认与一个愚蠢的人为伍。
这只是贵族社交圈的潜规则之一,类似需要注意和考量的陷阱还有很多,一步不慎可能就会令前途暗淡,所以不少贵族也喜欢在文学作品中把社交圈比作一个战场。踏入社交圈所遭遇的明争暗斗,比战场的刀剑更锋锐危险。
因此林安问这句话时声音淡淡,没有丝毫收到邀请的荣幸,约翰姆也面容平静,没有笑意。
海默离开社交圈已久,在此之前也并不是什么沙龙常客名人,他是受了自己久未蒙面的堂弟的一番嘱托恳求才带着邀请过来的,因此一开始没有想太多,察觉林安情绪不对,才醒悟过来。
“这不是一个私密沙龙。成员并不固定,只是我堂弟那伙朋友闲来无事举办的一个聚会,用来结交新近出现的社交新人。
因为他们出身的缘故。这个聚会在帝都还是蛮受年轻子弟的欢迎的,是一个不错的踏入社交圈的机会,年纪相近的年轻人一般总是容易谈得来,至于那个美食的主题,不过是他们的特色而已。不是什么门坎。”
海默解释得详细,他在来之前已经仔细向自己堂弟打听过情况,更不想让林安误会他的用意,
“我堂弟耶利亚在入城时见了你一面,一直念念不忘,这次是以你的仰慕者的身份发出邀请的。这点你不用担心。”
“我并不是怀疑你,我的朋友。只是你知道我这几天的情况,”
每次一露面。总是成为人群焦点,这种目光洗礼对林安来说不是什么享受,她已经过了那个需要用关注提高自信的年龄,
“参与纯粹的社交沙龙,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被展览的花瓶。尤其是在我对帝都的人来说还是一个陌生人的时候。更何况,一旦答应了这个邀请。恐怕接下来我都不会有空闲了。”
两人说话期间约翰姆出去了一趟,在门**接了什么就回来,恰好听到林安最后一句话。
“恐怕你说得对,小姐。”
约翰姆举了举手,他手上是四五张不同颜色材质的请柬。
林安一看,就有些无奈,但某种程度上,经历过两位礼仪社交大师的指导后,林安对此早有准备,因为两位大师不止一次对林安的吸引力做出提醒。
“有必须去的么?”
林安问道,“除了必须去的,其他的都回拒了吧——一视同仁的拒绝,总比接受一个得罪一片好。”后半句虽然是对约翰姆说,实际是对海默解释。
“没人会舍得责怪你,一般的社交规则恐怕并不适用在你身上。你的拒绝只会让他们更加有动力,努力去提升聚会的吸引力,以获得你的赴邀。
夏末秋初正是重要的社交季,我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接下来整个帝都社交圈为你疯狂的情况了,”
海默意识到林安的烦恼,只能放下邀请函,“不过你的做法是对的,你理应有更正式的进入社交圈的场合,或许弗里茨阁下会专门为你准备一次舞会……”
虽然被当面拒绝了,但海默并不在意,他表示会耶利亚即便得知她的拒绝,想来也不会生气的。
林安不但是一位小姐,而且是罕见的绝色美人,在这样的绝世美貌面前,其他什么法师紫蔷薇之类的光环,都并不被初见林安的人放在眼里,而她做的任何事,比起任何人都更值得原谅,哪怕是却了对方了面子八哥不是一只鸟(八阿哥胤禩重生)。
只有和她相处并且看见过她展露实力的受勋者,才知道她的本质,也因此,对于林安失去施法能力的情况,尤为惋惜。
想到这里,海默也觉得以林安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在社交圈过多露面,那些人只会把她当成一个美丽无瑕的花瓶,却没人看得到她真实的力量,这对身为法师的林安来说,无疑是一种侮辱。
假如还是正常状态下的琳法师,自己又怎么会认为她会应邀参加堂弟那种无聊的社交沙龙呢?
她拒绝这种邀请再正常不过,自己不应该对此感到意外,说到底,自己还是因为琳法师的伤势和世俗的影响,而下意识把琳法师的地位看低了……
海默一阵懊恼,不知林安会不会察觉他的心态,却再不敢久留,起身匆匆告辞。林安则将他送到门口。
关上门,只剩林安和约翰姆两人,约翰姆脸色就冷下来。
“不知所谓!”
也不知他骂的是海默还是那伙纨绔子弟。
“不怪他。”林安笑笑。
海默虽然是贵族出身,但年纪轻轻在冰原驻守好几年,对社交方面的敏感度恐怕早就消退完了。
而男人本就不细心,虽然关系不错,终究是出身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不可能完全设身处地去为对方着想,他是好意的,只是没有用对方法。
“那我们还是照原定计划去做?”
“为什么不呢?邀请不到我。他们就会转而找能接触到我的人,海默就是一个例证,”
这有助于受勋者们在帝都打开局面。
“而且类似邀约恐怕还会接踵而来,总要淘一淘,找出里面最锲而不舍的,才更容易试探出他们对我的真实态度。把气氛炒起来,好意还是恶意也就水落石出。”
对于邀请雪花般飞来的情况。林安当然不会真的那么意外,就算没有两位社交大师教导,她轮回一世的公主记忆也不是白费的,自己的样貌出现在社交圈,会造成怎样的反响,林安当然有预料。
这次如帝都是有目的而来的。如果连“知己”都做不到,就更不谈要“知彼”,还不如马上打道回府。
反正就如希伯来男爵所说。容貌对女人来说是一把天生的武器,得天独厚却连这把武器都不能充分利用的,算不上合格的女人——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她居然是不合格的女人!
虽然她之前确实因为这外貌招惹麻烦的缘故,不大使用这个优势。但毕竟来自现代,又不是什么温室花朵。身为一个优秀的服务业从业人员,如果连外貌优势都不会运用,那么这完全是智商退化了,这又不是什么小白花圣母文。
约翰姆当然对林安的大胆比较不赞同的,林安上礼仪课的时候他不在,并不知道两个老头对林安灌输了什么东西,只是站在保护的立场,提醒林安你不是要示敌以弱吗,这样未免太高调了点。
然后林安纠正了忠诚保守的骑士的想法:
示敌以弱≠低调
关于这点,玩空城计和草船借箭的孔明先生想必与林安比较有共同语言,而约翰姆则明显走的是勾践卧薪尝胆忍气吞声的自虐路线——林安表示现在已经不流行后者了,于是她给约翰姆讲了改头换面的空城计和草船借箭的故事重生之男配解救计划。
对于约翰姆被转移注意力后的追问,林安则无能为力,三十六计在商业上的转化案例很多,林安前世自我充电时看过相关书籍,不过那时没有那么强大的精神力和记忆力,因此另外三十四计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倒是空城计和草船借箭因为儿时看过的连环画,印象还在。
现在想起来,前世的记忆都很模糊了。
虽然仅仅三年,但三年的记忆加上轮回,仿佛挤占了整段人生的大部分,无比鲜明和印象深刻,而有关前世朝夕相对的林院长和顶头上司等人,在林安印象中却只剩模糊的轮廓,连五官都不太清晰了。
而林安也发现,自从通天塔之后,她不知不觉开始逐渐淡化回现代的想法,寻找归途的念头在她心里逐渐往下降低。
哪怕提高实力,心里想到的目的也是为了增加自保能力、实现自我价值和获得认可,而几乎没有想到过以后达到顶峰后像老乡一样找回去的路——
不知不觉中,林安发现自己真的渐渐开始融入这个世界,而这段适应只不过花了三年,现代人的许多观念就已经被这个世界的不少规则取代,自然得好像她本该是这个世界的一员一样……
念头在林安心中一闪而逝,敲门声打断了林安的思绪。
林安不意外地看到萨林在外面。
上次那摊水迹令萨林疑神疑鬼了一段时间,等他缓过来后,路德维希那里已经没有机会下手,因为行船过程中两人不再一条船上,而他做出什么举动,则很容易被林安察觉。
于是他一直安分到快要进入帝都。
这对于一个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失忆者,可以说是最残酷的心理煎熬。甚至对于萨林这种自我和习惯掌控的人来说,自己不在掌控中的情况,简直比受刑更令他痛苦。
亏他一直沉得住气,果然之前能凭一己之力把法师塔和多兰之塔都刷了一把,并不是侥幸,不过林安觉得萨林是不是和塔或者遗迹犯冲,怎么次次都是因为和这两者有关的东西倒霉。
报复这么久,林安其实也差不多消气了,萨林这几天会上门找她,这是在她预料中的。
因为这几天安德烈和雪莉尔对他的态度很明显。可惜以安德烈兄妹对萨林的观感,他恐怕从两人嘴里套不出上门,来找她是迟早的事。
而林安也不能再玩下去了。两人也算同在一条船上,其他不说,要是在雅各布面前萨林露出什么细节破绽,让对方察觉他就是那个叛徒,那就糟糕透顶。连多兰之塔的人都会追踪而至,说不定会牵连到她。
“进来吧。约翰姆,能叫人给我们泡两杯茶吗?”
这是打算私谈的意思,约翰姆看了萨林一眼,点点头,退了出去。
两人坐下。送茶点的侍女进来了又出去。
“我猜你这两天也该来了。”
“显然你觉得我会来,而且有来的必要。”萨林不落下风地答。
“你猜得没错,”
林安不在意地承认。不与萨林口头交锋,以免落入他的节奏,“因为在这里,你有一个死敌,不巧的是。这个人在这里的权势地位非常大,你完全无法和他相比。一旦被发现,基本就死定了。”
一般人听到这种话,就算不心境也要脸色有变,萨林却完全看不出神情变化,如果不是林安坐在近处还能感觉到他有心理波动,几乎以为他没有反应了,看来这多日的疑神疑鬼令他心理素质更为增强了纨绔仙医。
“我记得你说过,我们是合作伙伴,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的敌人,也是……你的敌人呢?”他不急不慢地问。
林安几乎瞬间明白了他的用心,不得不说这人真的很敏锐,而且善于在绝境中利用有限条件翻身。
白骨瓷杯遮住了嘴角的笑弧,林安不置可否道:“关于这点,你可以猜啊!”
承认和否认,都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唯独这种不置可否,令他迷惑。
萨林没有费心和林安完文字游戏,以他这段时间接触对林安的了解,她的话一般不受无的放矢和夸大其词。
“照你的说法,我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他双手握着瓷杯,并不喝,只是缓缓转动,“但看你的态度,却并不紧张,所以我猜测危险至少不是迫在眉睫。”
“继续说。”
“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我的真名和出身你已经对外宣布了,如果你口中的那个敌人真的像你所说的那么权势滔天,他应该早就找上来了,毕竟照你的口气,对方的势力大约并不忌惮在帝都找我麻烦甚至弄死我,”
萨林依旧慢慢地转着杯子,温热的杯壁温暖手心,但颓靡的语气却带着一两分凉意,“所以,这里面恐怕还有内情。”
“嗯,”林安举起瓷杯掩饰自己的惊讶,啜了一小口茶,放下,“还有吗?”
“因此我猜测——对方大概不知道我的真实出身,甚至……没见过我的真容?”这句话是笃定。
林安歪头看他,几乎要抚掌,“你以前是不是有写日记的习惯?”
萨林在心里翻个白眼,嘴角保持着看似谦和的假笑,这幅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已经很好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被林安吊胃口吊得快要丧失耐心了,不敢再用之前的方式来试探她。
事实证明,就算在当时有少许作用,但事后的报复会令他得不偿失,真正聪明的男人,不会去再三招惹一个报复心强烈且惹不起的女人。
林安打量对面的男人。
她对萨林这次交谈的安分守己感到满意,对比他上次的嚣张不知死活,现在这种虽然不少蔫耷耷却明显俯首的态度,更让林安有出了一口气的快慰。
这个男人因为要在人前维持形象的缘故,长期对外维持温和谦逊的态度,倒把他真正反叛不羁的一面掩盖得七七八八,看上去犹如一头被驯养成功的狼狗。但林安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萨林永远丢掉骨子里的反骨、贪婪和野心。
“好吧,事实上你的推测完全正确,”林安笑起来,不想把他招惹过多,打算结束这个猜猜猜的游戏,“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谁,他就是……”
在名字将出口的时候,林安忽然一顿。
萨林以为林安还有吊自己,眸底微冷。却见林安右手食指在红茶中一沾,在桌面上迅速写了个名字简写,刚写完就立即一抹。把桌面水迹擦去。
“忽然想起,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据说预言系有种法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被人念到名字的时候,知道对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