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看来你睡醒了。”
路迦揉了揉自己睡得凌乱的头发。看她还没有收手的意思,黑发少年伸指弹了弹还在锲而不舍地撩拨着他的血藤,引得它不轻不重地在右边锁骨上一抽。
“这不是多拉蒂该用的招数。”
“我知道,这是诺堤的。”她流利地接了口。相比起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制成武器的暗夜家族,多拉蒂对于武器的选择更挑剔一些──这也是为什么血魔法被他们归类成禁术。“但我不还手的话,脖子大概已经被矛尖洞穿了吧。”
“不,我停手不是因为妳出手,”他的语调之中还有两分慵懒,少年一边向准受害者交代自己错手杀死她的可能性,一边看着灵活得几近有自我意识的血藤钻回她手心之中,然后创口便迅速痊愈。“是因为我认出了妳。”
塞拉菲娜往后退了半步,与对方拉开一点距离,“怎样认出来的?”
他以下巴示意,“妳护手霜的气味。在马车里面嗅得太久了。”
“那我下次试试在要害上也抹一点,希望你可以更早一点认出来吧。”女孩展唇一笑,看着他返身走回房间里面,伸缩的金属制刺矛节节收起,又变成了仅有食指长短的一截黑铁,不拿上手研究的话不可能猜得出那是什么。“你我速度相若,或许在解决这件事之后,可以找一天痛痛快快地互殴一场……不用魔法。”
少年未置可否,迳自走到窗前,拉开两重厚帘。
玻璃窗有点脏,然而暮色依然能够穿透它,以橙黄色的光染尽房间与路迦.诺堤的身影。她这才看见了对方上身的黑色衬衫只扣起了中间的三颗钮扣,袖口的扣子并未系好,露出了骨节分明的双腕。高大而略显清瘦的少年在地面投射出一道尖尖的影子,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看起来浑然像一个睡眼惺忪的小男孩。
可以想见他每天早上得花多少时间才能把头发整理好。
“我们在狩猎中途遇上一个少年。”塞拉菲娜简短地向他交待了几句前情,“他手里拿着猎/枪,身上有起码七十发银制子弹,远远超出了一个还没成年的猎手该有的配置……不,再资深的猎户也不可能有如此手笔。现在应该在向极夜打听我的背景。”
女孩轻轻翘起了唇,显然已经洞悉对方下一步的动向。
路迦奇怪地看她一眼,“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听出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们是没有关系,但和北境的怪事有没有呢,那就值得商榷了。他是在看清楚我和极夜之后才出手的,”塞拉菲娜双手抱胸,食指尖点了点手肘,“一个少年拿着还不是人人能负担得起的武器,在严冬里守住一处渺无人烟的雪原,再等到有人陷于困境的时候为对方解围。你觉得概率有多高?”
少年安静地垂睫。
塞拉菲娜.多拉蒂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她现在跟自己说那么多,无非是场步步铺垫的引导,要听到最后才知道她意在什么,又有何种请求。
“在用意未明的前提下,我习惯将对方视为敌人。”女孩继续说下去,“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尽快找出是谁、把什么混进了雷鸣兽与极夜的血液之中。以北境当下的环境,我不可能买得到任何魔药设备。请借我一根抽血用的针管,还有四个最小的水晶瓶。”
路迦皱眉,“妳确定她会愿意?魔兽一般都很忌讳自己的血落到别人手里,我还没见过一种魔兽不惧钢针。而且四瓶太多了,两瓶已经足够有余。”
“正因如此,我才需要四个水晶瓶。两瓶会装满她的血,两瓶是我的。”
他这才知道塞拉菲娜.多拉蒂在打什么主意。诚然,若以血换血,至少可以打消极夜对她的一点疑虑。神佑者的血液对于魔兽来说可能没什么用,但对于血族的价值有多高,又是另一回事了──魔兽一旦化为人形便很少会完全回归自然,即使有朝一日她们解除契约,极夜也能将它卖给彻尔特曼帝国的贵族们。
她是想以自己的血,来买对方相等的份量。
这个想法未免鲁莽。“妳不怕她不利于妳?”
塞拉菲娜.多拉蒂耸了耸肩。
“舍不得上饵便不可能钓到一尾鱼,没有一件事没有风险。再说了,哪怕她找来最顶尖的黑法师,也就是说,诺堤家族,在这个情况下,恐怕就是你──对我施以最可怕的咒杀术,我也不觉得这能杀得死我……”
他听出了她没有说出口的下半句。
契约既能让极夜接近塞拉菲娜.多拉蒂,自然也给予后者一个把前者攥在手里的机会。目前极夜还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然而塞拉菲娜.多拉蒂一旦认定对方对她有危险,大抵便会毫不留情、一击抹杀。
她可以唤极夜作“我的小猫”,也可以以几近友善的姿态与永昼针锋相对,心底里却提防着每一个人,这种步步为营的取向,实在不像大陆上最强的法师。
“好。我能给妳以所索求之物。”他把自己的衣袖折到及肘,水平线上最后一线光线已经消沉。路迦擦擦指尖捏出细小火苗,安到长烛上面,让它照亮房间一角。“把妳的手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