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消息灵通人士私下和我说:“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
消息人士:“十个铜板。”
我:“好。”
消息人士:“你知道校花同学吧。”
我:“废话。”
消息人士:“是她跑到校长那边去,说那晚住在你房间的是她。”
我大惊:“这不玷污我的名声吗!”
消息人士:“滚,校花同学是咱们学校高考状元的唯一希望,是考取重点大学的唯一希望,哪个老师会碰她?她这么一说,自然就不追究你,事情就过去了啊。”
校花同学不但爆炸美丽,爆炸智慧,还爆炸伟大。
在爆炸伟大面前,未成年同居就像天上的浮云一样。
但我后来没想到,校花同学不比我们江湖中人,她是施恩图报的。
从此,在校花同学的要挟下,我参加早操,参加早读,参加早课。但校花同学后来也没想到这么做的弊端。
校花同学:“张嘉佳,我们一起报考南浦大学吧?”我大惊失色:“南浦大学?你以为我是校草?名牌大学,那他妈的是人上的吗?”
“啪。”我的左脸被抽肿。
校花同学:“我们一起报考南浦大学吧?”
我:“你给我一百块我就填。”
校花同学:“给你一块。”
我:“一块?你怎么穷得像小白?”
校花同学:“小白是谁?”
我:“我家养的土狗,我在它脖子上挂了个一块的硬币。”
“啪。”我的右脸被抽肿。
结果两个人都填了南浦大学。
结果我考上了,她没考上。
她服从第二志愿,去了天津。
天津为什么不是江苏城市,搞得电话全是跨省长途,一个学期下来,抽屉里一沓电话卡。
我消耗电话卡的岁月里,出现了姜微。
我很少接姜微电话,就算自己在宿舍,也要舍友说我不在。
因为我要等校花同学的电话。校花同学打来占线的话,还要解释半天。
可是校花同学突然再也不打电话给我了。
打过去,她也永远不在。
我等了一个星期。难道她死了?他妈的,一想到她死了,我就难过得吃不下饭,我真善良。
我等了一个月。就算死了也该投胎了吧?一想到她投胎了,我就寂寞得睡不着觉,我真纯朴。
我等了三个月。我想去天津。
这时候,姜微从外地来找我。
她先给我一条绿箭口香糖。
我:“这是什么?”
姜微:“口香糖。”
我:“顶饱吗?”
姜微:“你没有东西吃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好不好?”
我:“没有钱吃东西,老子还有钱打电话?”
姜微:“那这张电话卡你拿着。”
我:“都没有东西吃了,我还要卡干什么?”
姜微:“那这张银行卡你拿着。”
我心想,姜微就是比校花同学富裕啊。
于是我问她借了一千五百块。
我把这十五张一百块压在枕头底下。
没有钱去吃饭的时候,不碰它。
没有钱去网吧的时候,不碰它。
姜微没有钱交学费的时候,我都没有还给她。
终于,姜微不理我了。她喜欢我的一个朋友,他们很合适,他们一样……他们一样有钱。
我始终没有去天津,因为……要去也是校花同学来南京对不对?
学期末,熟悉的声音。
校花同学:“你还好吗?”
我:“你好久不打电话给我了。”
校花同学:“呵呵,没有钱买电话卡。”
我:“太穷了吧你,我有钱我分你一点儿。”
校花同学:“不要分钱了,张嘉佳,我们分手吧。”
我:“……还是分钱好了。”
校花同学:“我说真的,张嘉佳,我们分手吧。”
我:“……我要分钱。”
校花同学:“张嘉佳,记得照顾好自己。”
我:“……分钱分钱。”
校花同学:“有空多打电话给妈妈,她一定很想你。”
我:“……分钱分钱。”
校花同学:“张嘉佳,你想我吗?”
我:“……分钱分钱。”
校花同学:“不要哭了,记得有一天,我托人给你送早饭吗?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吃了没有呢。”
我:“……我吃了。”
校花同学:“张嘉佳,记得吃早饭。对了,如果再让你报考一次,你会选什么大学?”
我心想,我什么地方也不选,我找个村姑,在那二层小土楼,洞房种田浇粪,这辈子都不用买电话卡。
“张嘉佳,分手以后,你再也不要打电话给我了。 ”
电话就这么挂了。
挂的时候,我已经忘记哭了,但是我好像听到她哭了。
五年之后,听到姜微和我朋友结婚的消息。我送了一千五百块的红包。这个红包里的十五张一百块,都被枕头压得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我终于还掉了这十五张一百块,留下了一张绿色的口香糖的包装纸。
这张绿色的口香糖包装纸,也被枕头压得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而在这五年里,我去过校花同学的家里三次。她的照片一直摆在客厅靠左的桌子上。
照片边上有本笔记,有一盆花和一些水果。
照片前还点着几根香。 我抽烟,她抽香,还一抽好几根。
看她这么风光,可是我很难过。
我知道这笔记本里写着,她给谁送了早饭,她为谁背了黑锅,她要怎么样骗一个笨蛋分手,她真是个斤斤计较、施恩图报的小人。
笔记里还夹着病历卡。
我想,应该感谢它,不然我还要消耗电话卡。
我想,应该痛恨它,否则我不会这么难过。
每次我会和她妈妈一起,吃一顿饭。
每次我和她妈妈吃饭,都说很多很多事情,说得很开心,笑得前仰后合。
每次我在她家,不会掉一滴眼泪,但是一出门,就再也忍不住,蹲在马路边上,哭很久很久。
如果我是这样,我想,那她妈妈也一定等我出门,才会哭出声来吧。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继续没有早饭吃。没有早饭吃的时候,我就想起一个女生。
女生:“是别人托我带给你的。”
我:“别人是什么人?”
女生:“别人不想告诉你,不要算了。”
我:“不想告诉我?那就是不用我还了吧?”
女生:“送你的为什么要还?”
我:“哈哈哈哈,别人真好。”
我一边吃着麻团和豆浆,一边心想,别人太穷了,早饭送这个。
送早饭的时候,校花同学和别人一样穷。
考大学的时候,校花同学和小白一样穷。
打电话的时候,校花同学和我一样穷。
听到收音机里放歌,叫《一生所爱》。
我没有抽一口,烟灰却全掉在了裤子上。
我没有哭一声,眼泪却全落在了衣服上。
电视机里有人在说,奇怪,那人好像一条狗耶。
狗什么狗,你见过狗吃麻团喝豆浆的吗?
抽屉里一沓电话卡,眼泪全打在卡上,我心想:狗什么狗,你见过狗用掉这么多电话卡的吗?
“张嘉佳,你想我吗?”
“……分钱分钱。”
“不要哭了,记得有一天,我托人给你送早饭吗?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吃了没有呢。”
“……我吃了。”
“张嘉佳,记得吃早饭。对了,如果再让你报考一次,你会选什么大学?”
我心想,我什么地方也不选,我找个村姑,在那二层小土楼,洞房种田浇粪,这辈子都不用买电话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