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陆一伟就马不停蹄到了五角镇。五角镇,属全县的产煤大镇,光这里林林总总就有十几个煤矿,占到全县煤矿的60%。因此,五角镇的地位仅次于县城所在地的城关镇。南阳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五角产煤,南阳扬眉,五角一抖,南阳颤抖”,可见其重要性。也就是说,县财政的一般收入,甚至一多半都源于此。
有了利益,自然就成了香饽饽,但凡与煤矿能够牵扯上的部门,总会想方设法到此薅羊毛,以获取更多利益。煤矿属于暴利,按时下一吨煤400元计算,抛去一切成本开支,纯利润可达到300左右。这么巨大的蛋糕,谁不眼红?
开煤矿着实不易,程序纷繁复杂,让人眼花缭乱,各种证件手续办下来,长则好几年,短则一年,褪一层皮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把一座山切开,从剖面看,就知道有多少部门管着了。
先说地下,你要开采就必须到国土局办采矿许可证,你要排水排污吧,要到水利局和环保局办理相关手续。到了地上,山上的草归农业局管,山上长得林归林业局管,如果是牧场,畜牧局也要插一腿。此外,你还得分清所占山头的所属,如果属于村集体,还得与村里达成协议,否则免谈。
走完这一遭,别以为完事了,更大的考验还在后头。安监局管安全,这是大爷,不能得罪;公安局管炸药,也能管安全,这是二爷;企业属经贸系统,人家管你,理所应当,这是三爷,把这圈走完后,基本上就可以开工了。
开工后,七大姑八大姨就来了。工会要你成立职工大会,这是政策;工商联也要挤进来,交费吧。你总得有女工吧,妇联也搀和进来,如果有残疾人,残联也跟进。你总要搞职工活动吧,体委也进来搞活动收会费。搞文艺宣传,文化局也能插一脚。工人签订合同,劳动局有权管。煤炭要定价,物价局有权决定。财务要审计,审计局必然参与。单位有食堂,卫生局来帮忙等等,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地震局也要找麻烦。
煤矿产业链上的远远不止这几个单位。煤往外运要走路,归交通局管。你路上遇到点麻烦,交警队来协助。到了关卡,有专门的检查站,里面涉及的部门更是五花八门,有煤运公司、焦炭公司、治超办、收费站,甚至还有国地税、财政等等。如此下来,一个煤矿要养活至少几十个部门单位,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当然,里面还有一些隐性的开支,或许算下来比这个数目更大。
如此一来,煤矿依然还有巨大的利润空间,培养出一大批先富起来的“煤老板”。
“煤老板”这一词带有一定的时代色彩,也带有一定的地域色彩。
改革开放后,邓总设计师提出“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建设有特色社会主义国家,国家的发展就此敲定了基调。1992年,邓老南巡武昌、深圳、珠海,并在广东南边的边陲渔村画了一个圈,建立了中国的最早经济特区,成为中国市场经济的“试验田”。并道:“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双猫”策略影响深远,中国就此奋力追赶“亚洲四小龙”。此后,中国沿海城市的发展进入快车道,短短几年内就激活了中国市场,刺激中国经济裂变式发展。然而,此时的内地依然还在沉浸在计划经济年代观望徘徊,两眼一抹黑,不知如何下手。
时代造就英雄,古往今来如此。南方经济的快速发展,能源的需求量逐年增长,甚至有一段时间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南方省份的领导亲自带队,以高额的价格要求产煤省开足马力产煤,煤炭价格就此一路飙升,堪比黄金,俗称“黑金”。
煤炭市场被彻底激活,但体制束缚致使煤炭市场严重混乱。当时,煤矿基本上没有私人企业,都是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国有企业五花八门,有jūn_duì、电力、银行等等,甚至还有医疗教育机构,都有下设煤矿企业,尾大不掉,资不抵债,已经成为横亘在煤企发展中间的无形之墙。
市场经济理论确立后,鼓励民间资本进入市场,如同打开泄洪闸,一下子有大批民间资本乘虚而入,瓜分这块巨大的蛋糕。而持有民间资本的这部分人,就是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
这部分人中,有一部分是下海后持大笔原始资本转入煤炭市场,也有一部分胆大的人是从银行贷款,甚至高利贷举债承包煤矿,还有一部分人就是靠着倒卖国有资产,空手套来的。前面提到的北河镇郭凯盛,属于下海那一类型,而石湾乡的“四大金刚”,属于空手套来的。
煤炭市场持续走俏,价格逐年攀升,从最开始的几十元一路飙到几百元,个个看着眼红,人人瞅着手痒,谁都想从中插一脚,跨入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煤老板”就此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