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浩骞赞同地点头。
前面有一个凉亭,两边都坐了人,地上都是瓜子壳。
他们站在亭子前。
亭子正中有块石碑,碑上红漆书写“起云亭”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那是爷爷的字迹。”池晗光低声道。
这座亭子是池新沅出款建的,起云二字正是出自他的字,池起云。
两人默默看了一会儿,朝亭子后面走去。
这一路上没有说几句话,却也不尴尬。
再上去就是一段坡,这个公园建来有些年头,池晗光很小的时候它就已经在了,小时候总喜欢来这里玩,也就五六岁的年纪,这段坡非常难上,别的小孩知难而退,可她偏非上去不可,没人带她上,她就手脚并用往上爬,小小的人儿却生出这样一股子犟劲,每到此时,温浩骞一把将人夹在胳膊下,提上坡,每到这时她就乐的跟什么似的。
看到这段坡,往事浮现在眼前。
温浩骞率先往坡顶走,池晗光跟在后面。
迎着风向,吹鼓衣服。
池晗光抬头看男人的背影,阳光细密挥洒,勾勒淡淡的金色。
心中一动。
“温浩骞。”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嗯?”男人停下脚步,转身而来。
风吹起黑色的头发,一双深亮的眼睛看她。
池晗光意识失态,垂下脑袋,思忖一会儿,复又抬头直视他的目光,“<山河图>是真的吗?”
温浩骞好像被她问住了,隔了几秒才极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是赝品。”
“我说过,画不在我手里。”
他的声音很淡,风一吹,就散了。
池晗光惊讶。
“为什么?”
下面是湖心,水光点点。温浩骞低头看她,阳光下越发白皙的皮肤,她仰头望着他,眼里全是疑惑。
“引蛇出洞。”他点到即止,不愿深入,转身往另一个方向下坡。
“谁是蛇?喂,温浩骞!”池晗光拉住他的衣服。
温浩骞停下,蹙眉低头。
“你把话说清楚,谁是蛇?你要引谁出来?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不是因为爷爷的纪念日才回来的,对不对?”
从坡下传来一阵笑声,几个孩子在水边追逐嬉戏。
两人俱把目光移回,池晗光仍是拉着他,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温浩骞已经不记得池晗光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叫他叔叔,四岁?五岁?还是六岁?或者,打从她一会说话开始就对他直呼其名,他从不关心这个,而她的确自幼童起就没大没小惯了,叫不叫叔叔,名字本就是称呼,无所谓的。然而,现在,此时此刻,她抓着他的衣角,叫他温浩骞,这么郑重其事,这么认真执拗,好像他真的不是她的叔叔,不是他的长辈,而是她的一个朋友,一个同龄人,甚至,有比这更深的感情在里面。
温浩骞没往下想,也不敢往下想。
可是谁知,当他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池晗光突然收了手。
“这件事我有没有必要知道?”她问。
温浩骞摇摇头。
“对你来说很重要?”
温浩骞点头。
“有多重要?”
温浩骞看着她,“你想知道什么?”
“有多重要?”她执拗地问。
温浩骞还是没说。
“比命重要吗?”
还是没说话,但看他的眼神,池晗光也知道了。
她不想问了,一句也不想问了。
“你大我十三岁,温浩骞。”
我们之间本身就没有平等。
“走吧。”她转身,对温浩骞说,也对自己说。
下坡,风扫进脖颈空荡的衣领里。
池晗光侧头,金色的阳光斜射进眼瞳,她眯起眼,轻轻对男人说,“如果明天你要走,我不会再拦你,也不会再期盼。”
没有声音。
孩童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她不知道他是否听进去了,继续问道,“温浩骞,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件事?”
“嗯,你说。”
“你有没有做过遗憾或者后悔的事?”
身旁的脚步声停了。
池晗光也跟着停下,歪着头看他,“怎么不走了?”
“我有。”男人表情认真道。
.
《山河图》只公展为期一天,第二天一早便被撤下。
温浩骞这步以赝品换人走的着实巧妙,但确实也危险,好在最终险中求胜,孔严救回来了,只可惜,鹰头过于狡猾,还是没抓着,不过也不是完全毫无战果可言,马蹄以及另外党羽抓获数十个。
鹰头在逃。
连夜审问,轮流审讯,很快掌握鹰头下一步计划。
鹰头在珠城呆不住,转移阵地,王正维和温浩骞也准备转移阵地。
凌晨两点多,警察们审讯完最后一个犯人,整理完笔录,交给王正维过目,王正维一边研究那些笔录,一边和温浩骞做下一步打算。
“<山河图>是一幅赝品,鹰头不是专业人士自然不会那么快发现,很有可能会先找懂行的人看过才能判定,但是这幅图没那么容易辨别。”说到这里,温浩骞笑了一下。
“哦?”王正维感兴趣地倾了倾身体,“这是谁模仿的,和先生的画这么相像?”
“是老师自己。”
王正维惊愣,“什么?”
温浩骞却不肯说了,“这是个秘密。”不露声色地转换话题,“鹰头肯定不敢在市面上明确叫价,极有可能流于黑市之中。”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有一个喜欢收藏的朋友,我会让非子穿针引线介绍他跟鹰头认识。”王正维看懂温浩骞的意思,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指指他道,“看不出来啊浩骞,你还留有一手。”
温浩骞但笑不语。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时间不早,温浩骞第二天还要去医院探望因公受伤的孔严,告辞回王姜铭的养老房去了。
开车回去的路上,不由想到昨日在坡顶和池晗光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