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宁低声说道。
安娜原本有些慌张,但又瞬间笑了起来。她站在那儿,眨着眼睛,像是洞察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等着卡列宁缓步走过去。
男人的步伐坚定,神情沉静。
这本来没什么不同,但因为明了了一件事,所以一切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起来。
安娜打量着向她走过来的男人。从对方半旧的皮鞋,到剪裁精良的裤子,裤线笔挺分明,长长地,柔软的盖过脚面,是上等人的装束。
往上面看去,大衣的下摆挺帖,如同主人的意志一般,牢牢地包裹着身体。藏蓝色的围巾已经是老熟人了,安娜在心里轻轻地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最后,在卡列宁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不得不微微仰起头,从对方的喉结再看向下巴,最后与那双澄澈的蓝眼睛相对视。
“你是来接我的是吗?”安娜勾起嘴角问道,双眸里是无法掩饰的欣喜之情。她双手放在身后,交缠出一个骄傲又腼腆的手势。
卡列宁略微低头看向自己的妻子,那从帽檐里调皮地露出来的黑发,还有细细的清秀的眉毛,一双弯弯的大眼睛,还有过分红润的嘴唇。
卡列宁抬手把妻子的帽子摘了下来,看到被盘起的乌发。
他摸索着,找到那些隐藏的小夹子,不甚熟练的摸索着,最终聪明地把它们拿下来。
他的双眼一动不动,仔细地瞧着那头卷曲的发丝滑落下来,最终披洒在妻子的肩头,拂过她的脸颊。
卡列宁瘦长的手指滑到安娜丰润的脸颊上,那在他自己略深的肌肤印衬下,妻子的肤色像是古老的象牙一般,洁白又莹润。
他把那一缕卷发稍微用食指和大拇指勾起,拂至妻子的耳后,然后道:“装扮成门童,恩?”
那句尾音淡淡的,却似乎有千种感情一般,像是指责,又像是宠溺。
安娜没办法阻止自己微笑,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放置前面,双手合十弯曲着,做了一个“原谅我”的手势。
“帕维尔,安奴施卡的表弟,去麦拉德先生家里……”
卡列宁缓缓地历数着妻子的谎言,一条名为“欺骗”的罪名已经成立。
“我错了!”安娜开始告饶,然后又眨了眨眼睛,“但你没有认出我不是吗?这难道不说明我做的很成功,我之前的想法是可行的,不是吗?”
妻子的话语令卡列宁沉默了一下,然后他抬起手,重新把那顶帽子戴在对方的头发上。
他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妻子。
眼神在那“没有刮干净的胡茬”上停留了三秒,面对这个清秀的门童,卡列宁最终只是问道:“饿了吗?”
安娜点点头,她本来是打算去厨房里偷点东西吃,但卡列宁要彼得先生去送他的秘书,而安娜又被叫了过去,到现在她可什么都没吃呢。安奴施卡刚才已经被她打发去睡觉了,毕竟,现在已经九点了。
就算她平日里会心安理得的接受安奴施卡的服务,但这会儿也总应该有点人性,不应该在自己胡闹的时候还把对方也扯上。
但,丈夫不算别人,对吧?
安娜看向卡列宁,老实说:“我饿了。”
卡列宁家里没有准备宵夜的习惯,三餐总是定时定点,安娜自己也没有吃夜食的习惯,这就导致现在有一个问题。
要不像吸血鬼一样毫无人性地把厨娘萨沙挖起来。
要不安娜自己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做点吃的。
要不,请求一下自己的丈夫。
卡列宁看到自家妻子正眼巴巴的望着他,而他毕竟是一个聪明人,自然很快就明白了妻子的意思。
卡列宁眉心间拧起一个小小的褶皱,在认真地思索之后,确定道。
“我不擅长烹饪。”
果然,安娜叹了一口气,她的确不能期望这个时代的男人会做吃的,特别是像他丈夫这样的,有钱有势的。
卡列宁看到妻子像是一只耸拉着耳朵的兔子一样,他不由地说:“咖喱汤和黑面包可以吗?”
安娜抬眼看向自己的丈夫:“你会做?”
卡列宁有些不确定:“事实上,我并没有做过。”
“但是……”
“我知道该怎么做,但没有尝试过。”卡列宁说,然后像是被什么激励了一样,他沉吟了一下,就拉着安娜的手,带她向厨房那里走去。
期间他们遇到了科尔尼,卡列宁告诉科尔尼他们会暂时用一下厨房。
“我可以……”
“不必了,科尔尼。”卡列宁说,拉着安娜轻巧地走近了厨房。
卡列宁打量着厨房,虽然他在这宅子里住了不少念头了,但向厨房这种地方,他几乎是头一次踏入。
他雇佣的厨娘把这个地方打理得井井有条,厨具都擦洗得一尘不染。
安娜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丈夫先是大致了解了一下厨房的结构,然后就脱下了大衣,袖口解开,衬衫袖子挽至手肘,这一切都是在一眨眼之间完成的。在安娜睁开眼睛的时候,卡列宁右手正托着一个土豆,圆咕噜嘟的。
“衣服会弄脏的。”安娜节约的卡列宁夫人快速拿了一条围裙过来。
卡列宁审视着面前的围裙。
白色的棉织物,带着花边,明显属于厨房的女仆们。
他沉默了一下想要拒绝,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这东西就套在了他身上,而他的妻子正絮絮叨叨地说:“虽然你要为我做晚餐很可爱,但我们不能给伊恩斯再添加更多不必要的工作量了。”
伊恩斯是他们的洗衣女仆,安娜也很喜欢那位瘦瘦高高的女人,她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才两岁,扎着两条金色的麻花辨,有点小胖,鼻尖上有一点可爱的小雀斑,会软软地喊她安娜妈妈,因为她见谁都喊妈妈。
在她的妻子最终给他在那两根带子的地方打了一个蝴蝶结后,卡列宁又沉默了一下,然后最终决定不说了。
胡萝卜,土豆,洋葱……
安娜看着卡列宁缓慢而细致地切割着食物的时候,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做咖喱?亚历克塞。”
“读书的时候曾在一本书中看见过。”
“那为什么特别记下了这个呢?”安娜问道,实在是有些好奇。
她知道卡列宁看书一向很仔细,但他更关注的是这些书籍的内容能够让他在于利益相关者交谈的时候拥有不错的谈资,而不是纯粹的为他自己的个人情感所用。
卡列宁把最后一点洋葱切割好,眼睛有点辣辣的,晕出一汪泪水。他眨了眨眼睛,妻子的话语钻到他的耳边,他分神回忆了一下,道:“已经想不起来了。”
卡列宁的确是不记得了,实在是因为这件事并非那么重要。好像是在平日里不经意之间记住的东西,然后因为太过细小,不受人注意,反倒是在岁月的不断淘洗中,渐渐地保存了下来。
安娜原来还有些忐忑,甚至在她丰富的联想中,差点要为自己找出一个情敌来了。这会儿,听了卡列宁的解释,她就毫不怀疑的接受了。
她站在卡列宁的旁边,瞧着他为她做这顿咖喱。
男人的神情认真,动作细致,有的地方难得的有些笨拙,但在热情蒸腾起来,咖喱的香气在空气中氤氲出来的时候,安娜觉得幸福极了。
长桌上,卡列宁把东西端放上去,然后他拉开了椅子坐在一边。
安娜用汤匙舀了第一勺,递送到卡列宁面前。
“辛苦了。”
“我不习惯这个时间点进食,安娜。”卡列宁推拒了一下,安娜有些遗憾地送进自己嘴里,没有去逼迫他。
咖喱很美味,不是说令人惊艳,而是,的确是好味道。圆面包很香,麦子的香气现在已经转变成更为甜美的味道。
安娜慢慢地吃着食物,享受的表情令一旁的卡列宁也觉得心境愉悦起来。不过他还是说道:“你需要按时用餐,安娜,那对你的健康是最好的。”
“好的,我会记得的。”安娜眨了眨眼睛。
她把食物吃得干干净净,几乎有些吃撑了。
脏了的碗盘安娜没有直接丢在厨房等到第二天萨沙来洗干净,而是自己随手洗了。卡列宁对此的评价是——不错的习惯。
当安娜想要朝二楼走的时候,卡列宁拉住了她。
“去花园里走走吧,为了你的健康着想,安娜。”
安娜有些意外,然后笑了起来。
星光洒落在这座宅子的花园里,整座花园尽管面积很大,打理得也算井井有条,但却太过程序化,一看主人就不是园艺爱好者。
安娜琢磨着以后要好好的把花园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