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贾公秋开始作画,戏痴便坐在正厅里喝着菊花茶,菊花悄悄去了厨房,穗儿则在戏痴身边伺候着。戏痴规定,贾公秋作画时,谁也不能打搅,就连她自己也不行。
贾公秋并没有立刻提笔而是对着宣纸发愣,初秋雏菊,脑海里就浮现出全智贤那头柔顺发亮的黑发,阿姆斯特丹如画的美景,杀手无奈的挣扎。
“花,能送爱情,也能送死亡。”
戏痴何尝不是如此,菊,是她的思念,也是她的寄托,活在菊中,葬在菊中。
提笔描出美妙的身影,孤单的望着眼前的小菊,细细秋风卷起裙带,一片落叶飘过她的黑发,雏菊,在秋风中微微绽放,恍若婴儿刚刚睁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美人垂暮,发丝微微荡漾,目光凝视着小小的菊花,如母亲看顾孩子,舔犊之情溢满纸面。远远的,一丝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小小的菊上。菊,好像从睡梦中惊醒,舒缓的展开花瓣,开始生命的第一次绽放。
戏痴看着看着,忍不住热泪盈眶,把穗儿和菊花吓了一跳,又不敢问,连连向贾公秋使眼色,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孩子,好孩子。”戏痴强忍着泪水,将贾公秋拉进怀里:“你若学画,将来必成大家。”
良久,戏痴才松开贾公秋,擦擦眼睛后才说:“菊花,把柜子里屋那柜子打开,第三格正中间那块砚台拿出来。”
菊花小心翼翼的捧出那款砚台,贾公秋看她的样子有些纳闷,心说不就是块砚台吗,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捧的不是块砚台,而是易碎的珍珠玛瑙。
“这是什么砚?”贾公秋上前伸手便从菊花手中接过砚台,随意的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砚台入手手感很重,厚约十二三公分,与一般砚台不同的是,这款砚台不是黑色的,而是灰黑色。
砚台的一边雕刻躺着的老头,周围朵朵祥云,青松从祥云中穿过。从侧面看,老头则象是站着的,手里柱着根长长的,顶端分叉的木棍,祥云环绕在他身边,青松孤立峭壁。
整个雕刻惟妙惟肖,老头慈眉善目,脸上的皱纹,笑容的纹路,衣服的皱褶,云彩的形状,松树的树干树叶清晰无误,好像活了一般,这雕功,让人叹为观止。
“这幅画以后就给我陪葬吧。”
这让贾公秋有点惊讶,又有点伤感,他将砚台放在桌上,笑呵呵的说:“老娘,你这是怎么啦,您还没看见我娶媳妇,抱孙子呢,您可别急着走,那边其实一点不好玩,黑漆漆,阴沉沉的,等再过个五六十,七八十年再去也不晚。”
戏痴噗嗤一乐,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两下:“傻小子,再过七八十年,那不成老妖怪了。”
听到贾公秋的话,菊花脸都吓白了,见到戏痴笑起来,她的脸色才渐渐恢复正常。在戏痴身边这么长时间,菊花很清楚戏痴的身体状况。
今年以来,戏痴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多坐会便会打瞌睡,有些时候一个人对着秋菊香的照片能看半夜,今年还生过几场病,冬天几乎不出屋子,饭量也明显下降,平常与她闲谈,总是说自己身后之事,这在以往是完全没有的。
贾公秋却非常认真的伸出小手,小指微弯:“老娘,咱们可说好,得等我有了儿子,不,有了孙子,你才能去见老爹,告诉他秋家有后了。”
“行,行,等你抱了孙子。”戏痴依旧保持着笑容,贾公秋正经的说:“拉钩,不准反悔。”
“好,好,那就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一百年不许变。”
菊花轻轻在穗儿耳边说:“小少爷就是懂事。”
穗儿微微点头,小少爷就是古怪精灵,这事要撂她身上,她不知道该怎么作,要换一个人吧,或者可以说你不会死,你才七十,可戏痴却不是普通人,你这样安慰,根本无济于事。贾公秋这样不回避,却用戏痴最关心的方式,激起戏痴的希望。
又待了一会,吃过菊花做的燕窝粥后,穗儿才向戏痴告辞,晚上回去还有吴锋的训练在等着。坐在车上,贾公秋回头望去,戏痴依旧依依不舍的站在门边,望着他的背影,那目光犹如慈母看着远去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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