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欢悦离去,恋林羁鸟似的,玉容瞧着,有些羡:“您对她是真疼宠。”
顾昭和摇头笑,无可奈何,却是心甘情愿:“她为我倾心尽力,是吃了苦的,也只有她相伴依守,我疼她的心自然多一分。”
她拉了玉容的手,往黑漆彭牙四方桌前同坐:“我又多了个心疼的人,往后相互扶持照应着,才大好。”
“奴婢是底下人,扶持这话担不上,只有尽心竭力,好生服侍您。”玉容轻笑:“奴婢做惯了漂泊浮萍,如今得您看顾,也算是疏竹有根了。”
玉炉香,红蜡泪,长夜梦不入,夜长衾枕寒,这一宿,都无心安眠,索性睁了倦倦眼,且听窗外雨打芭蕉,打更声响。
却是上了马车便开始犯困,懒倚靠垫打盹儿,任由污墁泥中辙,待醒来,浑不觉已是一日夜的光阴,周身都泛着酸。
“您瞧瞧,是大漠风光呢,沙翻大漠黄,是萧条了些,可奴婢未见过,也觉得新鲜。”冬青笑着,麻溜地替顾昭和戴了帷帽,方将帘子卷了卷:“只是您得好生遮了面,奴婢就是吃了大意的亏,满嘴的沙子一鼻的灰。”
顾昭和凝神望去,大漠风尘日色昏,万里绝人烟,那样辽阔无垠的风光,她却无端想起前世她大渐弥留的景象。
她形销骨立,单衣松垮,她仰天笑,任鸩酒穿肠过,撕心裂肺,她又哭,哀时运不济,痛国破家亡。
“冬青,我恨!”她一面恨声,一面咯血,杜鹃啼血尚有哀鸣,可她宁可做那惊悸亡魂,也不愿委屈求存。
大岳天子,无德无能,苟求富贵,卖国求存,她恨!
陈国豺虎,屠灭百姓,血雨腥风,不得安宁,她恨!
流膏润黄土,溅血染锋铓……
“公主,公主……”顾昭和被唤回了神,浑不知热泪滚滚落,是肠断苦恨未去,泣血成泪。
冬青陪着小心:“您若留恋,回头多细看几眼,大岳水云乡远远还能瞧见。”
顾昭和却摇头:“黄沙漫天的,来处已难辨,我只看得清前路,是下着刀雨剑霜的,不好走,可我定是要走过去,走得稳,走得高,哪怕身死魂灭,也不惜的。”
她说完,眼似寒星,千秋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