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云低薄暮,又兼舞风回。
枯藤老枝上本凝挂着雨珠子,露似珍珠,晶莹剔透,和皓态夭姿的红梅辉映了,顿生了胜却人间无数的雅意,可雨滴无根无依,终是禁不住不解意的朔风,四散入景,归了尘泥。
顾昭和出了金銮殿,往角落拐了,瞧着这样景致不免停了脚:
“我想着了旧诗,‘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可朔风哪是念情晓意的,到底是‘凄凄多朔风’。”
冬青当她自怜,宽道:“朔风只会谢了柔弱春红,可若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凌傲翠竹,却是‘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顾昭和轻笑:“我是随口,就那样一说,是言浅无深意的。”
冬青随了笑:“奴婢也是随口回了。”又替她理了理凤冠霞帔:“外头人递了话,说是布衣黎元夹道守着,都是为睹公主芳姿的。”
却又在顾昭和身边附耳道:“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来了,兴许还能远远见上一面。”
见也伤心,不见也伤心,顾昭和正幽幽地要回,春娆却觍了脸凑上来:“窃窃私语些什么,也与我说道说道?”
冬青扬了眉:“公主跟前,由得你多舌插嘴的?连谦称也舍了,你也配?”
春娆严妆丽衣,瞧着不比寻常了,也多了底气:“冬青,以往你在公主跟前占大的,我不与你争辩,可现儿,我是公主陪嫁,身份比你高了一大截,往后又是要做主子的……”她瞥了顾昭和一眼:
“你对我少尊重,旁人只当公主无能耐,连贴身婢女都高低不知,尊卑不晓的,做奴婢的可得有做奴婢的本分……”
“跪下!”顾昭和低喝。
顾昭和清和惯了,甚少有这般疾言厉色,春娆楞了神:“你……”
顾昭和瞥了她一眼:“莫说你现在还不是养尊处优的角儿,就算你翻了天,至多也是个侍妾,在侧妃面前也得卑躬屈膝着,何况是本宫这个正妃,指手画脚,便是你的知高低,晓本分?”
春娆不服气:“皇后娘娘……”
“少将她拿来做幌子,本宫训导你是分内的,又教你的是上下礼数,不是刻意拿乔,她能有甚么法子?”顾昭和冷睨着她:“劝你这些时日安分些,若被本宫逮着错漏将你往回赶,你脸面挂不住,皇后跟前,你可能交代?”
春娆这才不甘愿地跪了:“公主宽饶玉容。”
顾昭和这才缓敛了怒容:“都是从大岳宫里往外走的,你若从此识些趣,我心甘情愿地抬你,给你脸面。”她又横了她一眼:“可你若再针尖对麦芒地与我顶着撞着,我宁可违逆了皇后,也让你不得好。”
春娆咬了咬牙,再抬头,终是换了讨好:“奴婢自是仰仗您的。”
顾昭和瞧了瞧她,沉吟道:“我记得前头有个清静的竹林子,是幼时爱去的……”
春娆殷勤地起了身:“奴婢随您去,该见的都见过,您也少些思乡惦念,虽雨后泥湿地泞,易滑脚,可奴婢手稳,扶着您妥当。”
“那自是好的。”顾昭和终露了喜色,又转头吩咐一众太监宫女:“且在这儿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