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不比大城市开放,女人改嫁也不像男人另娶,总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年数多了,人们也逐渐淡忘下来,但总有有心人会记着。
比如,继父家门前这个比我都还高的男孩小斌,我定定看着他,似笑非笑,对视了几秒后,他败下阵来转开了视线,眼中流露心虚。从某人身上学来一些迫人气势,还是挺有用的,只是有些以大欺小的感觉。
其实我不过比小斌虚长几岁,称他为男孩也不恰当,但他的行为却委实幼稚。那几个小孩的恶作剧以及后来骂人的话,是受了他的唆使吧。小年夜那天,我踏进他家门时第一眼,就知道他不喜欢我,眼镜背后的那双眼隐隐带着敌意。
眼见母亲从门内走出,我脸上扬开笑意,与小斌擦身而过时轻道:“下不为例。”心中暗笑,这句话曾被某人多次运用,今天也借来用一回。不是有意要以大欺小,而是如果这样的事情只针对我也就罢了,若是还针对母亲,而我又身在异地无法照拂......想到这担忧又起。
大年初一其实就上午热闹,大家奔走着拜年,到了下午就空闲下来。长辈们聚坐着边看电视,边嗑瓜子闲聊,我悄声走上了楼,推开小斌的房门。果然楼下不见他人,躲在楼上埋书堆里头呢,他见我进门惊了下,然后关上书本防备地看着我。
走到书桌前,瞄了眼书名——《君子爱人以色》,忍不住嘴角上扬,没想到看似书呆子的他会看这种书。我见小斌有种被抓包后的难堪,连忙将书本给翻了过去,就像初中生上课看小说被老师给抓现行一样的窘迫。
其实只需看作者是李敖就不会想偏了去,我意外的是他会看李敖的书。曾有一度也翻阅过几本这个名嘴作家的书,这本《君子爱人以色》是他早期的作品,多以批判性质论文。
我清了清嗓子,道出来意:“小斌,我们谈谈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下午那几个孩子恶作剧是你教他们的吧,行为很幼稚。你也上大学了,父母们的事轮不到我们晚辈来管,我不太希望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在我妈身上,你能明白我意思吗?”
小斌面色顿时涨得通红,说话都口吃起来:“你凭什么说是我教他们恶作剧的?”
我不由失笑,真是个实诚的人,如果不是他干的,无需这么紧张,更不会反问了。也不想太过为难他,点到即止就可,“总之我妈身体不好,还请多多包涵。”转身欲走,却在门边时听到他扬高了声音道:“我是不喜欢你!”
脚步停住,回过头,挑眉等他下文。
“我不喜欢你一回来,茹姨的眼里就只有你,我也不喜欢爸爸将你当成佛一般供着,不就是你那个男人出钱给爸开了店嘛,凭什么你看人的姿态都是高人一等的样子?”
心中暗惊,我居然给他这种感觉?纳闷地问:“我怎么姿态高人一等了?”
“哼,爷爷奶奶和你说话,你都要答不答的,大伙劝菜你吃,你也就随意吃了几口意思几下,甚至都不给我爸敬酒,这不是高人一等是什么?”
哑口无言,就是我现在这种。人之言行原来本身不在于自己如何做,而在于别人怎么看,任何举动当用有色眼光来看时,怎么都成了错。我以为自己面面俱到,礼仪到位,可在这个年轻男孩眼中看来,却是在放姿态。
他会如此想,代表别人也可能会有此想法。庆幸的是,他的言辞中有因为母亲关爱我的酸意在,足证明他对母亲还是友善的。能够如此,我是否就该偷笑了?轻叹一声,到底还是不该回来的啊。
淡淡开口:“放心,我初三就离开。”
很想即刻动身,可是没有理由向母亲解释大年初一急着要走,还有就是与母亲约好了要去医院做一回全身检查。今天医院恐怕都没什么医生在,只能定在明天下午了,或者初三上午过去。其实大过年的,医院里留守的也最多是值班医生,检查可能不详尽,但一来与许子扬约好了初三回去,二来与小斌一番彻谈后也不想再停留,等解了心中烦忧立即回程。
年初二下午,我与母亲携同一起走进医院。这事并没与继父等人讲,主要是怕长辈们过年时候忌讳医院,又是我欲带母亲做身体检查,落在别人耳里指不准又是不好的事。所以母亲找了个带我去镇上买东西的借口,两人出了来。
果然医院里也冷冷清清的,除去没法回家过年的病患,就是三两个留守的护士和医生。挂号过后,无需排队,直接安排进检查室做各项检查。一系列报告单子相继出来,在准备拿给医生查看前,找了个借口让母亲去帮忙买东西,等她走远了,我才走进医生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