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得这么重,为什么不肯让护士给治疗?就这么怕这条残腿露在人前,被人指点?在这医院里做护士,哪样的伤没有见过,她用得着为你这点小残废大惊小怪?”
不愧是做律师的,张嘴说话就能毒死人。
程江南本能地看了一眼自己直板板的假肢,在听了裴景轩的这一番话后,脸都跟着白了起来。
裴景轩不再多话,倒了药粉在掌心,为她揉起痛处来。他用的是左掌,掌心轻柔,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与刚刚利牙毒嘴的那个他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半蹲在她面前,即使做着这样的事,都难隐那份高贵和与生俱来的气场,仿佛被服务的人是他而非她。他的侧脸流畅,线条干脆利落,隐隐间流泻出一种气质,直接与当年的景哥哥合体……
“其实,我并不是怕别人看到自己的残废。”程江南的心被扯了扯,终于出声,“只是,过不了自己心坎里的那一关。每次看到这条残废的腿,我就会想起一位因我而死的朋友,会感到相当愧疚……”
愧疚得恨不能替他去死!
这话,她没能讲出来,目光已经淡了下去,染满了沉重的悲伤。
如果不是她那么随手一指,景哥哥也不至于毙命!
其实,她并不是有意要揭发他的,一切都是巧合。怎么会那么巧!
“还记得你从平安堂里带回来的那副画象吗?画象里的人叫景哥哥,是个很有天份的钢琴演奏者……是、我害死的。”她的声音沉到几乎哽咽,最后一句话颤得厉害,差点就滚出眼泪来。就算事情过去了十六年,她依然未能释怀。只是,自己醉了么?为什么要跟一个还算不上熟的人说这些?可明明她一滴酒都未沾啊。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迅速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笑嘻嘻地去看他:“谢谢你啊,给我上药。”
多少年来的坚强,已经让她不习惯在人前展露脆弱。
裴景轩已经不会对她的突然变化感到惊讶,相处的这并不长的时间里,他已数次见证了这样子的她。
还想问问她断腿的具体原因,但终究闭了嘴。心里却惊讶着,她竟然敢于承认当年的事。
程江南滑下地,一瘸一拐地走起来,虽然伤处不时会被牵痛,但她脸上有的却只是坚强的微笑。
“没事了,歇一歇,明天就好了。”她乐观的道。
裴景轩保持着蹲位落在原地,满眼里只有她。她的勇于担当和乐观都让他意外,也让他……总之,心底有一股怪怪的感觉在流淌,这一次,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不再那么惹人厌,竟变得有些可爱。
直到程江南离开,裴景轩才想起,还没有告诉她,自己就是景哥哥的事。
伤腿并不能阻止程江南的脚步,因为她永远都没有停下来疗伤的资本。所以第二天,她又穿戴齐整地出现在了一家酒吧门口。
“我们很满意你的技术,如果可以的话,今晚就来上班吧。”酒吧经理点着她的简历道,算是认可了她。
程江南紧张的情绪终于得以舒缓,躬身道了一声谢谢,脸上挂起了微笑。这里的工资虽然比不得一统天下,但好歹有份工作,不至于饿死街头。加上跟邬梅梅借的,撑到钢琴比赛结束应该没有问题。
当晚,她便正式进入这家叫做永夜的酒吧工作。
到了第三天,程江南才想起自己换了地方没有跟裴慕阳报备。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自己的债主,有权力知道她在哪里。
这样想着,程江南掏出手机,拨了那个从来没有拨过的属于裴慕阳的号码。
彼时,裴慕阳正坐在裴景轩的公寓里。因为和裴景轩坐在一排,当程江南几个字跳跃时,裴景轩理所当然地看到。两道漂亮的眉压了一下,只在一瞬之间,马上,又恢复了原本的冷静。
裴慕阳随意地划开手机,淡淡地喂了一声。
这边的程江南一气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是这样的,我换了份工作,现在在叫永夜的酒吧当琴师。我跟你报备一下,免得你到时找人找不到。”
“知道了。”裴慕阳不太感兴趣地甩了三个字过去,随即挂断了电话。
“女朋友?”裴景轩状似无意地问。
裴慕阳抬了抬一边眉头,算是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