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身痒……”玉太妃随口扯了个可笑的理由,然后也跟着撤退。
柳太后看着右面那一大片的蒿席上已经没了人影,“一群混账,哀家都会记下,你们给哀家等着。”
一跑到那个转弯角,玉太妃看到众位姐妹们都在,“你们都收到了那张小纸条?”她赶紧将茶碗里的纸条拿出来,这才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字迹:继续参与,娘家堪忧,八个字赫然在目。
几位太妃不约而同地伸出手中的小纸条,同样是这八个大字。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选择了相信。
突然,一支箭射进她们当中的墙面上,吓得那几个太妃都捂住了胸口,跳离了几丈远,这才敢看着那支箭,箭尾处绑着一张纸条,还是玉太妃大胆上前颤着手拔下这支箭,将那纸条取下,打开来看,上面同样也有八个字:尔等会做,娘家平安。
几个太妃这回都十分肯定没有皇上的默许,是不会有人敢在宫里放冷箭的,遂都默契地转身就离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得罪那个新上任的总管事。
远处的假山石景上,正与高文轩眺望着华龙宫方向的荀英听闻属下的汇报,这才笑道:“贪生怕死真乃人之本性。”
高文轩知道他在背后动了手脚,不然那几名太妃不会这样就撤退,“荀兄用何手段制服她们?”
“说来可笑,不过是唬了几句而已,文轩,虽然我只是一名大老粗,但不代表我就不会审时度势,三日了,皇上未有表示,是人的心理都会慌,而这时候即使是一根稻草也会压垮她们已经动摇的意志,只要坐在柳太后身后的人一个个减少,这柳太后就会彻底成为一个笑话。”
高文轩一直以为这荀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人,现在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他做事竟是胆大心细,适当时机出手毫不手软,相较而言,他拍马也及不上,“多年前,我还说要代替你保护真儿,现今才知道那不过是书生意气,想来仍觉得羞愧。”
那年她一身水湿地在树下那不屈不甘的神情似乎已经有些遥远了,但这是他一生珍藏在心的回忆,那个时候的他竟是离她如此的近……
荀英闻言,侧目看了他一眼,这个小子打小就对他妹妹垂涎三尺,他又如何不知道?只是没想到造化弄人而已,圈着手冷声道:“文轩,如果真是为了真儿能够安心,就找个女人延续高家香火吧。”
高文轩的身体颤了颤,有些难堪地看着荀英,荀英不甚在意地耸耸肩。
第四日,几名宗室长辈的子孙都亲自前来要自家长辈不要再掺和进去,劝说未果,竟在膳食里下了药,那上了年纪的老人全都倒了下去。
柳太后不禁又要瞪大眼睛了,颤着手指指着那几名后辈,“你们好大的胆子,这可是你们的长辈……”
韩王之子拱手道:“太后娘娘,臣的父亲年事已高,本就应颐养天年,这样的静坐他的身子受不住,而且皇上的态度如此强硬,我们为人臣子的又怎好如此要挟皇上?请太后恕罪。”
转身即命人将老父抬进轿子,皇上这回破例许他们的轿子抬到华龙宫前,这可是天大的恩典,韩王之子的眼里满是感激,朝宇文泓的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礼后,即火急火燎地抬走了老父。
其他人有样学样,赶紧将老父或老母抬走。
此时,草席上只剩下柳太后一人孤零零的,一阵春风吹来,她的素衣随风而起,更显孤单,怎么会这样?
她望着那已经没了人影的草席,握紧手中的拳头,转头看向那巍峨的华龙宫,她,绝不可能向这对挑战宫规的男女妥协,遂大喊道:“皇上,哀家是你之母,有义务要点醒你,别以为这样就会让哀家退缩,哀家告诉你……”
正在里面掀窗户隔着老远的距离看着这一切的荀真,回头朝宇文泓道:“看来楚依依办事的效率还挺高的,这么快就说服了宗室的中坚力量。”
宇文泓嫌柳太后的嚷叫声烦,命孙大通将窗户都关上,“她若没有两把刷子,父皇当年又如何会那么欣赏她?这次看在她立的功份上,我破例册封大哥的生母为太妃,许她出宫到大哥的王府去颐养天年,这也算是给了她奖赏。”
荀真三两步跳到他的怀里,其实很喜欢看他这样赏罚分明的,赖在他的怀中,道;“大皇子,您打算给他一个亲王爵,而其他的五皇子等人至少也可以斩获一个郡王爵,但是,七皇子呢?您打算如何处置他?”
这是她自去年到今年都记在心里的事情,他迟迟没有处置七皇子,稍稍安心之余,她的心里也是极其的担忧。
宇文泓的身子绷紧了一下,“真儿,此事你不要管,我自有决断。”
荀真看他的神情严肃,遂悻然道:“好。”
大皇子府邸,楚依依请了宗室的女眷来喝茶,看到她们的神情都有几分紧张,这才道,“大家都做了明智的决定,皇上的态度很坚决,再说关于那春日百花节的过节银子,荀真也是很爽快地应下了,没有太后娘娘说得那样,大家也无须觉得心里有包袱。”
“那倒也是,原先就怕她会怂恿皇上对宗室不利,这才会被太后娘娘利用,皇上怎么就这么看重她?我看长得也不是很好,但是荀家的后台还是很硬,江南的大儒陈家还是她的母族,听说不日之内就会来到京城,只怕她的势力会越坐越大,我们出是忧心这个。”有人道,附和声渐渐响起。
楚依依道:“这话我也听说了,其实大家倒是多虑了,我与荀真接触过,她不是这种人,如果她真的要与宗室做对,早就让皇上治长辈们的罪了,还不趁机刁难我们?”
众人想想也是,但是仍有人置疑,“你当然说得口响,要知道大皇子这次是一定可以封王,还能接到新近册封的太妃到府里养老,你占了那么大的好处,还不是巴结荀真得来的?当然要处处为她说好话。”
楚依依抬眼看去,是五皇子之妻,怪不得说话如此酸溜溜的?遂笑道:“你有本事也可以去巴结她啊,我说的都是事实,大家有眼皆可看到。别的不说,就说这次的过节银子,若她不拨款,我们也无奈何,毕竟没有中宫主持祭祠,这节本来就可过可不过,大家若只想着拿好处,到手后却是一点情也不念。若我是荀真,对宗室就更没有好感。你们可要记得,她现在是独宠后宫,谁能与她抗衡?将来的太子还要靠她生出来。”
眼一转看到有人要驳,遂冷笑了一声,“宫女是不得抚养子嗣,可现在皇上让她当了无冕皇后,还会在意那条不成文的宫规吗?”
众人都默然了,她可是未来太子的生母,将她得罪惨了,现在以及将来恐怕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想通了之后,遂有那些年长的叔婶辈的妇人握住楚依依的手,“还好依依还念着大家,给大家提了个醒……”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种制度一开,以后只怕有人有样学样,但是不管如何,这是帝王一脉的事情,宗室还是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为妥。
贵绮宫里的柳心眉气得砸坏了眼前可见的东西,咬着指甲坐在那主位上,真是岂有此理?“来人,备轿,到华龙宫。”
柳心眉火速赶来,看到姑姑那孤零零的身影,眼里的愤怒越来越高涨,上前跪在姑姑的身后,“姑姑,这回绝不能轻饶了那个贱人,心眉也不会躲着,与姑姑一道维护正统。”
她咬紧银牙看着华龙宫,眼里的恨意越来越深,一想到自身的妃位与姑姑现在的处境,就恨得不得了,再度道:“姑姑,心眉记得您当日说过皇后金册有处死不忠不悌的宫人的权利,那我们是不是可以……”
柳太后回头伸手握住柳心眉的手,叹息道:“现在我已不居凤仪宫,没有皇后金册在手,就没有了凭证。只可惜你不是中宫,没有皇后金册在手,不然就有先斩后奏处死那贱人的权利。当日真不该将金册上的话说给那小子听,兴许是这样他才没立中宫,连个样子也不装。”越说越恨。
柳心眉眼里的欣喜渐渐褪了下去,变得如夜一般地墨黑,“姑姑,心眉真恨当初为什么在她没有做大的时候,冒着他会生气忿怒的情况下,将荀真处死,她死了,我们就有好日子可过了。”
柳太后也是悔不当初,不该听父亲的弄什么兵器,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当初要杀荀真容易得很,可现在她身边宫人环绕,还有荀家撑腰,杀她难了百倍。
夜晚,华龙宫前的姑侄俩一边仇恨咒骂宿敌一边互相取暖,华龙宫里的有情人却是抓紧一切时机造人,时刻没有放松。
天牢里,这里永远都是阴暗潮湿的,宇文淳这天之骄子在这里呆了好几个月,一生没吃过的苦这段时日都吃尽了。虽然没有狱卒来为难他,但是他的心情始终是灰暗的,四哥已经登基为皇了。
他,不过是阶下囚。
牢门外突然有光亮,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来者何人,每天这个时候她都会来,给他送吃食与干净的换洗衣物。
“七殿下,奴婢来看您了。”吕蓉提着那一盏小宫灯蹲在牢房外,柔声唤他。
宇文淳的眼神里满是复杂之意,欠她的越多,他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这回他没有回头,“吕蓉,你不要再来了,本宫已经沦落成这样了,而且听你说皇上……他封了荀真一个无冕之后,你这样做,荀真会为难的。”
荀真,又是荀真。
吕蓉的心里突然又忿恨又伤心又难过,他能不能不要处处为她着想?思及此,她站起来含泪道:“七殿下,您为什么要时时念着她?您入狱了这么长时间,她可来看过您?一次也没有,她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您,有的只是皇上,您就醒醒吧。”
宇文淳突然转头不豫地看着她,“吕蓉,本宫不许你如此诋毁她,是,她没来,但是你以为她来了就是对我好吗?你怎么那么傻,四哥已经是皇上了,她越是在意我与她之间的一段已经蒙尘的友谊,你让皇上如何看她?只怕我会死得更快……”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布满了灰暗,“死又何惧……”
吕蓉没有他想得那么深沉,在她的内心深处只知道眼前这个以前总是流光溢彩的男子,现在却是胡子拉渣一身囚衣的落魄之相,而他的深情依然不悔,依然那样为了他心中的女子开脱着薄情的举动。
“七殿下,奴婢不懂,也不想明白……”吕蓉嘤嘤地哭出来,“据奴婢在宫里打听到的消息,皇上不日内应该会做出处置,奴婢怕……皇上会斩尽杀绝……七殿下,奴婢不想看到您死……”
她的哭声让他动容,那狠下来的心肠终究还是软了,起身缓步走上前,隔着牢房的栅栏,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苦涩地道:“你这是何苦呢?吕蓉,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爱情,他已给了荀真,亲情,已随父皇母亲长眠于地下,友情,他似乎也给不了她,因为他实在无法视她为友……
吕蓉只是两手抓着他缩回的大掌,流着泪急切地道,“奴婢不需要七殿下给什么,奴婢只是希望七殿下可以永远平安,长命百岁……”
这一个夜里,在一盏小宫灯那欲燃欲熄的晕黄光线下,两个年轻的男女各自叹息,只为了那一份不为对方所了解所接受的情。
柳心眉的加入,使局面变得白热化起来。所有朝臣每日上朝都看到这一幕,柳太后的身影姿态仍是高昂着的。
江面的大儒陈老在其长子陈复的搀扶下第一次进宫来,他的老眼看到柳太后,不禁皱了皱眉,径自进了金銮殿,给皇帝宇文泓行礼后,即朗声道:“皇上,太后娘娘是皇上之母,这样草席坐在华龙宫前实为不妥,草民以为还是让太后娘娘尽快地起身回慈宁宫颐养天年为妥,这才是儒家倡导的孝道。”
荀英也出列道:“陈老先生是江南的大儒,他这建议可行,皇上,还是请太后娘娘进殿,看看她是否有何冤情在外跪了那么久?”
这话一出,有些朝臣都掩嘴偷笑,谁不知道柳太后跪在那儿的原因?这荀将军不知是出于何心故意这样说。
宇文泓这才摆手让孙大通去将柳太后“请”到殿里。
没一会儿,柳太后趾高气扬地迈进殿里,严肃地道:“皇上,您是不是打算听从哀家的建议?收回那道圣旨。”
“朕可没有收回圣旨之意,太后弄错了,只是太后跪在那儿终究不妥,朕也给江南陈老先生一个面子,所以才会请太后到金銮殿。”宇文泓道。
柳太后眼里的那一点喜意瞬间熄灭,狠狠地看了一眼陈老,这江南陈家她焉能不知?荀真的母族,故而怒道:“是你故意摆了哀家一道吗?”
陈老看了一眼这没有什么肚量的柳太后,皱眉道:“太后娘娘怎么好坏不分倒打一把?在宫外时就听闻太后娘娘跪在华龙宫外指责圣上处事有失,草民就觉得不妥,太后身为长辈,就应该心平气和地劝说陛下,而不是以这种手段胁迫陛下,这让华国的臣民如何想?皇上初登帝位,天下经历了一场靖难之战,正是休养生息之时,太后娘娘不是匡扶陛下处理政事,而是纠结在后宫的琐事上,娘娘,这实为不妥之举。”
柳心眉怒瞪了一眼,“什么大儒?不过是为了荀真开脱其惑主而来的。”
“柳宸妃,这是金銮殿,如何轮到你大放噘词?”荀英怒道,然后朝宇文泓道:“皇上,柳宸妃此举犯了宫规,还请皇上严厉处置,这才符合了太后娘娘维护宫规的举动。”
宇文泓好整以暇地道:“准奏,来人,将柳宸妃拉回她的贵绮宫静思已过三个月。”
什么?柳氏姑侄瞪大眼睛,柳太后愤怒不已地拉住柳心眉的手,“谁敢?”
“哼,朕的话谁敢不遵。”宇文泓冷声道。
“姑姑——”柳心眉被强拉着出了金銮殿,只能挣扎着喊着姑姑。
柳太后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回头恶狠狠地看着宇文泓,“你,狠……”居然使计一再对付她,而她就这样败下阵来,气忿不过,转身朝一旁的红柱子冲去。
她要让他受到世人的遣责。
青鸾宫,荀真正在处理日常事务,与梁公公等内侍省的太监讨论那采买之事,吕蓉就那样飘进来,她的眼神犀利地看着荀真,“总管事大人,可以拨空听属下说几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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