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泓带着荀真回到东宫时,华灯已经点上了。
用过晚膳之后,宇文泓方才令人将今天的法师、阿桃、包括张尚宫在内的人都唤来,端坐在椅内,“今天你们立了功,该有的奖赏孤也不会吝啬,回头我让孙大通将奖励给你们送去。”
坐在一旁椅子内的荀真喝了一口茶水,朝那法师瞟了一眼,“我没想到你学口音倒也是一绝,几人说的话都学得惟妙惟肖,只是我很好奇你如何知道那男尸的所在?”
孙大通寻去时果然发现枯井里的男尸,所以荀真才会好奇,按照他们制定的计划,首先在宫里营造有鬼的气氛,攻破王颖的心里防线,再借由她办的宴席,将所谓谢玉姿死时的疑点道出,由她观察王颖的举动,从而将事件串联起来,再借由这个事前训练好的法师之口道出,让王颖自己漏出陷来,只是这样,仍差点让王颖翻盘,毕竟缺乏实质的证据。
那法师却是一脸的疑惑,其实他也是事后才听人说到这件事,心里也觉得蹊跷得很,只是现在荀真询问,他为了多贪功,忙诌媚地笑道:“禀贵人,草民虽然靠口技为生,但是也学过阴阳五行数术,这阿桃姑娘将那阿辉的生辰八字告知时,我就隐约算出他的尸身所在地,没想到一语中的。”
荀真见他这个样子,就猜中他的心思,这事果真蹊跷,但她不用多疑,这人坏不了事,“看不出你倒是学得颇杂,这样的事情都能算得出来。”
那法师听到她说得揶揄,尴尬地讪笑了一下,只是他艺高人胆大,就算被鬼附身了,回头再找真正的天师驱逐就是了。
而张尚宫却是笑着屈膝:“奴婢都是听从荀司制吩咐行事,这功劳都是属于荀司制的。”提出散播谢玉姿死亡假疑点的是荀真,她们不过是沾光而已。
荀真笑道:“张尚宫此言不妥,光有我的计划没你的配合也成不了事。”
……
夜深人静,寝室内飘着腥甜的欢爱气息,宇文泓翻了个身子将气喘吁吁的她抱在怀里,伸手轻抚着她因为欢爱而变得红粉绯绯的双颊,她的星眸渐渐清明,“在想什么?”
荀真揽紧他的胸膛,“我总觉得还有点什么事要发生,这件事不应该就此了结,但却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
“想不通就先放一边,别折磨自己,王颖死了,就不可能再掀风浪。”宇文泓道,此时他的目光悠远,却是看向了皇庄的方向,只怕这七弟真的不安份。
两人都静默无语,荀真看到他的脸色也沉静,抚过他的脸,即使不想说,但她还是说道:“皇庄那儿,没出什么事吧?王颖是冯贵妃的人,她焉能不在柳皇后面前出馊主意?我……不想看到你们兄弟相残,你是我的爱人,他是我的朋友,只是我爱你,所以……”后面的话她竟说不下去,难道说她想看到七皇子宇文淳死去吗?
她眼里噙着的泪水让他的心微微一震,不禁安慰她,“别担心,七弟目前并没有出格的举动,所以这场面应该不会出现……而有关我身世的手尾已经处理完毕,现在谁也不能拿这件事来大做文章。”想到许悠,他的眉头一皱,看着她道:“你会不会觉得我过于绝情?许悠她毕竟是我的生母……”
荀真用唇堵住他的嘴,半晌后,贴着他的唇道:“你有你的立场,我不能用我的观点来强加到你的身上,即使我真的为尚工大人难过……”
她的回答让他的眉眼笑了出来,双手与她十指交叉,开始另一段的缠绵绯侧。
皇庄。
即使入秋了,天气寒凉,但宇文淳仍在那儿弹奏着动听的琴音,任高山流水般的琴音倾泄在天地之间。
突然,有人出现在竹林中,宇文淳的琴声突然戛然而止,“出了什么事?”
“七殿下,王尚仪伏诛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宇文淳将手中琴忿然一推,“啪”一声,名贵的古琴掉到了地上,冷声道。
“今日,属下一得到消息,赶紧就来向殿下汇报,没有王尚仪居中策应,殿下,那计划还要不要如期进行?”
宇文淳站起来,任由晚风吹在身上,月光下的他俊脸一半是光一半是阴影,颀长的身躯倒映出长长的影子,映在高大的竹林里。“一切如实进行,你试图接触王颖遗留下来的人,这个女子心思缜密,必定会留下线索给你们。”
“是。”
此时,竹林外有声响传来,宇文淳面无表情地挥挥手,黑影瞬间消失不见,他的俊眸看向那从竹林里走出来的微圆身影。
“殿下,奴婢怕殿下饿着,特意煮了宵夜送来,殿下可要打起精神来,莫要因为在皇庄就消沉了意志。”吕蓉道。
宇文淳一掀衣袍坐到绣礅上,“端过来吧,我还真的有些饿了。”
吕蓉一听,笑眯眯地将宵夜取出,装到碟里与碗里端给宇文淳,顺带看了眼倒地的琴,“咦,殿下,那琴您不是宝贵得很,怎么掉地上了?”放下宵夜,她赶紧上前将琴拾起。
这把琴是幼年父皇所赐,所以他一直宝贵着,只是现在……“那琴没什么值得宝贵的,只是用惯了,所以就带到皇庄来。”
喝了一口香浓的粥,每次一看到吕蓉,他就会想起荀真,既痛苦但又有一丝丝的快乐,荀真那双星眸又在他的脑海闪现,只怕现在她正与他的四哥在床上缠绵,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吕蓉,那个叫方瑾的宫女缺什么没有?如果缺了什么,你就让苟公公添置。”
“还好,现在也不害喜了,肚子大了起来,她不好出来走动,所以让奴婢代为向殿下道谢。”吕蓉笑眯眯道。
“那就好,毕竟是荀真将她托给我照料,若我顾不好她,也就无颜去见荀真了。”宇文淳道。
宇文淳提到荀真时的语气,让吕蓉的心里颇为难过,若真儿选择的是七皇子该多好,那七皇子现在也不会一脸的落寞。
“吕蓉,如果有一天,我让你在我与荀真两者做选择时,你会选谁?”宇文淳看了一眼吕蓉道。
吕蓉闻言,眼睛睁大了,七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竟无法理解?
宇文淳见她的样子,笑了笑,“我只是随口问问,过两天有人到宫里去汇报我的情况给父皇听,你要不要给荀真带封信?让苟公公让人顺便捎去吧……”
这样的七皇子是令人心疼的,也是令人难过的,吕蓉如是想,只要为了他,只怕她也愿意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尚工局,莫华依仍在梦里挣扎,只见王颖只剩下一个头颅在天地间飘荡,朝她阴深深地笑着,“你逃不掉的,莫华依,只要你的心中有他,你就会为了他万死不辞,就会为了他身陷阿鼻地狱,莫华依,这就是你的命运。”
“走开。”她喝道“我姨母是因为冯贵妃而死的……”
“不是,杀谢玉姿是我一人的主意,也是我动的手,所以不关贵妃娘娘的事情,莫华依,你不要再挣扎了,老实接受你接下来的命运吧……”王颖的头颅如是道。
这是她的命运?
她不信,这样的命运她不想要,只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形象在她的脑海里闪现,她渴望地伸出手去,不由自主地抱住他,流着泪道:“为了你,我愿意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她输了,输在她的算计之下。
莫华依的梦醒了,眼帘掀了掀,强烈的光线射进来,她不禁用手去挡住,眯了一会儿眼,良久之后,她的头转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在卧室中,惊得急忙起身,突然看到坐在八仙桌旁的女人,是荀真,“你怎么在这儿?”她的声音有几分干哑。
“你知道你晕睡了多久吗?”荀真道。
“多久。”
“两天一夜。”荀真紧盯着她的眼睛道。
莫华依皱了皱眉,没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样处,伸了个懒腰,起身下床到八仙桌前倒了杯水喝起来,看了眼荀真,有几分尴尬地道:“这次多谢你了,荀真,我也是恩怨分明的人,你这回帮我将杀姨母的凶手找到,我自也会感激你。”
荀真道:“我们只是互惠互利而已,况且你也出力了,不是吗?”微垂了一下眼帘,细思了片刻,抬眼看向一脸冷静的莫华依,“如果你真的感激我,那就告诉我,你被王颖劫走时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能将王颖的头颅砍了下来?”
“你很好奇?”莫华依皱眉道,似乎那记忆于她并不是什么高兴的回忆。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后续的发展而已,王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荀真的眼里此时颇为犀利。
莫华依有时候觉得荀真这个人过分精明,譬如此时,但有时候又觉得她这人有些蠢笨,譬如维护吕蓉那些个笨蛋,那些人又不能给她带来功名利禄,真不知道她不遗余力地帮她们是为了哪桩?
她知道此时她一定要说些什么才能够减少荀真对她的猜疑,“没说什么,当时她劫着我到了那宫墙处时已是强弩之末,失血过多的她,已经没有体力再劫持我,所以才会被我趁机夺去她手中的刀,我问她为什么要杀我的姨母,她说是冯贵妃下的命令……”顿了一会儿,“最后,我气愤之下就将她的头砍了下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荀真的目光一直没有停止地在打量着莫华依,要确定她是不是在撒谎?
王颖是罪犯,而莫华依当时是人质,所以她杀了王颖是不会被追究责任的。只是这莫华依的话,她也只会信个六成,思及此,淡笑道:“莫华依,你不用对我有如此大的戒心,王颖那是罪有应得。”
莫华依扯了扯脸皮与荀真虚应了几句,荀真嘱她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再回局里,这才起身离去。
等荀真的身影离去,莫华依抽出怀中的一只暗哨与一枚玉佩,眼神复杂地看着,从少女情窦初开之际,她就爱上了七皇子,自此一颗芳心再也不能回到胸腔中,再抬头看向那沓无人影的门口处,她握紧手中的东西,坚定了眼神。
孙大通从枯井找到死尸的事一传扬开来,讨论王颖的事情在后宫当中相当的热烈,而尚仪局的宫女竟去了一半,高级宫女竟有泰半之多的人死于这次的清理事件。
秋风吹过,树上的黄叶掉落在地上,华龙宫里的气氛却是异常的沉闷,宇文泰端坐在两仪八卦阵中,愈见苍老的脸上布满了老人斑,但精神却是出奇地亢奋,“朕已说过,太子的大婚举办过后,就出发前去围场行猎,国师算出那灵狐即将在那儿出现,灵狐之血,凡人饮用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所以你们不用劝了,朕意已决。”
宇文泓是坚决反对这件事的,尤其这是来自被宇文泰亲封的国师——明阳真人,就更令人起疑,赶紧道:“父皇的龙体现在日渐好转,何必去寻那什么虚无飘渺的灵狐?这么一段路程舟车劳顿,儿臣怕有碍龙体……”
“放肆,太子,你这话是何意?”宇文泰起身怒喝,目光凶狠,猜疑道:“太子,你是不是想要朕早些死掉好继承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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