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真瞄到严翰那瞬间变白的神色,就知道这太傅对她的成见更深了,伸手拉了拉宇文泓的衣袖,他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能因为她而失去了助力,再说她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只要他好。
宇文泓因她的小动作而看向他,看到她眼里之意,心中流过一股暖流,只是,严翰虽然是他的恩师,但他也知道严翰要什么?名声对于严翰而言是很重要的,将来的帝师之名会让他的名声更显,他也不是个纯粹的人,这也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太傅,孤一直很看重您,所以不希望您与荀真两人起冲突,好了,您先回去吧,柳皇后那儿目前出不了乱子。”他一挥手示意严翰告退。
严翰的脸色这才和缓一些,看来这段时日他太过自以为是,告退之际抬眼看到太子那日见威严的脸孔,叹息一声,太子已经不是昔日那个需要他引领的孩子。现在的他已经颇具帝王之相,他该收敛一些了,不能搞坏了这师徒之情,临踏出殿时,斜眼瞄到宇文泓正含着一颗葡萄喂进荀真的嘴里,两人如胶似漆地亲了起来。
他的脸一沉赶紧退了出去,急速穿过大殿,看向东宫外的景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道:“孙公公,这样真的好吗?历史上多少国家就亡在红颜祸水上?殿下自打宠爱这个女子开始,就变得有些不同了,我这是怕他会步上那些因女人而亡国的帝王后尘啊。”
“太傅大人,你不觉得你多虑了吗?如果荀司制真的是亡国妖姬,那这次又怎么会如此助殿下行事?你也别老盯着她得到的那点好处,她也是人,互惠互利而已,最重要的是殿下开心。”孙大通难得苦口婆心道。
严翰愣了愣,怎么连孙大通都这样说?难道说只有他的看法是片面的?
孙大通看到他一副不开窍的样子,同样身为宇文泓的左膀右臂,他该说的已经说尽了,这太傅若是想不通将来惹下什么事,那就别怪他没有提醒他,拂尘挥了挥,他转身返回殿内。
内殿之中,荀真无力地喘着气,“对了,明儿我请她们都过来赴宴,所以你让孙公公安排好,这可是试探的好时机。”
“嗯。”宇文泓的手轻抚着她的青丝,沉思片刻,眼中光芒一闪,“不等明天,今儿个就有个机会。”
“哦?怎么说?”一谈正事,荀真就来劲了,赶紧抓着他的衣物追问。
宇文泓低头在她的耳边轻语数句,看到她的表情仍有几分狐疑,“今天夜里她一定会出现在凤仪宫,毕竟今天柳后功亏一篑,她要取得柳后的信任,一定要去解释一通。”冷冷一笑道。
荀真细思了一会儿,点点头,“这样也好,明儿我会见机行事的。”正事谈妥后,她这才想起尚有一个疑问没解开,“对了,你老实告诉我,那些彩蝶是不是你弄的?你怎么让它们停在我绣的花儿上?别跟我说我绣艺高超,能引蝶,打死我也不信,那些都是夸大其词,我还有自知之明。”当时在大殿上看到彩蝶飞舞时,她的嘴角不禁抽搐起来。
宇文泓见她的神情庄重,以为会是什么大事,哪里知道却是这么一件小事?摸了摸下巴,“彩蝶啊,那得问孙大通,”看到她的俏脸一沉,不再逗弄她,这才忙道:“文轩提了这个建议后,安幸偏又出了这么一个题目,所以我才会令孙大通在绣线上做手脚,那花蕊的绣线上有引蝶粉,所以抓的一堆蝶儿围着你的绣品飞是正常的事情。”
荀真看了眼他那微笑的样子,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看他的笑容不顺眼,挑眉道;“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怎么会?我的真儿可是天下第一绣娘……”宇文泓讨好道。
“听你瞎扯淡……”荀真跳下他的大腿,赶紧离去,不再搭理眼前这厮。
宇文泓却是起身追上她,压她在多宝格前,“真儿,这就想走了?今儿留下来陪我,嗯?”
荀真推了推,推不开他的身子,被他压得死死的,她又不争气起来……
夜晚的凤仪宫显得格外苍凉,毕竟它的主人今天的经历实不为外人道也,所以在外人的眼里这本应富丽堂皇之处,现在只能成为一个笑柄。
“娘娘,都是奴婢不好,知晓得太晚,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娘娘做好防范?请娘娘责罚。”
因为今天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柳皇后竟然卧病在床,了无精神地看了眼跪在地上身穿斗蓬的女人,那请罪之辞倒是说得极真诚,就连她所谓的亲信都一致将此事瞒她,而她又非舆论的中心,不知情也无可厚非,“起来吧,本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这件事是本宫疏忽了,所以才会让人钻了空子。”此时她的手紧紧一握,五官纠结在一块,可见忿意有多重。
“娘娘,消消气。”身穿斗蓬的女人忙上前给柳皇后顺心,眼帘掀了掀,“娘娘的手里不是握有太子身世之谜的关键人物吗?不如拿他出来要胁太子,这样娘娘的凤印不就回来了?”
不说起不好,一说起就让她吐血,当日封后的圣旨到手后,她以为万无一失了,想到逼太子的生母自尽了,如果她一步不让,将来太子记恨她,向她报复,那她会更惨,所以当太子大喇喇地前来讨许冠群的时候,她也没有过多的刁难就将人交给了他,只是想让他念她的好,哪里知道后来还有这一码事?真是悔不当初。
身穿斗蓬的女人一看柳皇后不言不语的表情,顿时就知道那人已经交到太子的手里,心里忍不住咒骂这个柳皇后,她费了这么多功夫才将那个人弄到帝京来,却是这么一个结果,这个女人比起当日的贵妃娘娘,差得远了,只是现在不得不与她虚以委蛇,眼珠子转了转,“娘娘,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柳皇后道。
“娘娘,奴婢寻思着今儿个荀真也是受益者,您想想啊,这次不但六局,连内侍省也少有的参与了与中宫娘娘对抗的戏码,您说背后……会不会也有太子掺的一脚?”
这话一出,柳皇后立刻从床上弹跳起来,此时顾不上自怨自艾,一把将那额贴摘下丢到一边,两眼紧盯着眼前的女人,“不可能,太子今天还是为本宫说了几句话……”但一细思,又隐隐地觉得自己想得过于简单了,太子真的没参与吗?
柳皇后的迟疑落在身穿斗蓬的女人眼里,面巾下的嘴角微微一勾,挑拨道:“娘娘,知人知面不知心,您再想想,他凭什么要帮娘娘啊?昔日的唐皇后还将他从小拉扯大,到头来他还不是牺牲了她?奴婢知道娘娘的用意,想用心眉小姐牵扯着太子,只是他现在与荀真打得火热,只怕眼里难容得下心眉小姐?人心隔肚皮,娘娘无非就是想在晚年有个依靠而已,能靠的人可不止太子一人?”
柳皇后听着这一番话,她的心意后宫诸人大部分都明了,正因为膝下无子,所以才不得不用这样的法子为自己寻一个保障,所以此人猜中她的心思也不足为奇,只是她究竟意欲为何?故而面容一肃,怒道:“大胆,你竟然说这样的话来离间本宫与太子mǔ_zǐ,你有何居心?”
身穿斗蓬的女人的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不禁怔了怔,随及明了她的心思,她正有意试探她,忙跪下来,“娘娘息怒,奴婢没有挑拨离间之意,只是想为娘娘出谋划策,只是……想告诉娘娘不要在一颗树上吊死,请娘娘恕罪,奴婢不敢再胡言乱语,奴婢告退。”
她跪着向后退出门外,就不信她的话,柳皇后会一点心动之意也没有?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快退到寝殿门外时,果然听到柳皇后大喝一声,“回来。”
低垂着的脸上漾满自得的笑容,再膝跪回去到柳皇后的床前,抬起头时,却是一张诚惶诚恐的脸,“娘娘还有何吩咐?”
柳皇后下床围着她走动,看得她心里发毛之际,方才冷冷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屁股坐到八仙桌旁睇着她的背影。
身穿斗蓬的女人忙转头看向柳皇后,“奴婢不敢说?”
“本宫恕你无罪,有话就说。”柳皇后怒喝了一声。
“是。”身穿斗蓬的女人道,“那奴婢就斗胆一言,皇上子嗣众多,娘娘何不再扶持另外的人选呢?太子不是惟一一个,而且他又不是真正的嫡出。”
柳皇后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别的皇子都有生母,她不好动手,只怕为别人做嫁衣,再退一步说,宇文泰现在颇宠信太子,太子的地位不可动摇,她不会舍本逐末,脸色一沉道:“本宫还当是什么好主意,你以为本宫没想过吗?只是有谁能抗太子之势?”
身穿斗蓬的女人就是等她这一句话,急忙从袖口处掏出礼盒递到柳皇后的面前,“娘娘,这是七皇子给您孝敬的。”
柳皇后一听七皇子三个字,眉毛跳了跳,接过眼前之人递上的锦盒,打开一看,居然是两枚硕大的夜明珠,价值不扉,只看了一眼,迅速把盒子一扔到八仙桌上,“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七皇子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娘娘荣登后位,给娘娘送来的贺礼而已,娘娘不要有其他的想法。”身穿斗蓬的女人道,“贵妃娘娘的死,娘娘并没有责任,所以七皇子一直在皇庄念着娘娘的好。”
柳皇后严厉地瞪着眼前的女人,她虽没有直接害冯贵妃,但落井下石总有吧,所以她对这个女人都不是十分的信任,当日的合作也是建立在互惠互利之上。“你将这个拿走吧,这个话题休要在再提。”
“七皇子说,礼物既出,就不再接受退回,娘娘若看了不喜,扔了就是,奴婢只是一个传声筒,娘娘,奴婢这就告退。”这回,她走得干脆利落,不像刚刚那般欲走还留。
柳皇后瞪了一眼她的背影,再看向那礼盒,这两颗珠子的光辉很是耀眼,看来宇文淳花费了不少的钱财,此时她微微有几分动摇,所有人和事在脑海里交织着,宇文淳单纯好掌握,但是他已令老皇帝厌恶了,自己现在这处境加上他似乎很难翻身……
身穿斗蓬的女人隐在暗处看到她的表情与动作,嘴角微笑,果不其然如她所料那般,操之过急不好,她等得起,这才在夜色中准备离开凤仪宫。
奔走在凤仪宫的宫道上,她竟听到宫女的尖叫声,这凤仪宫里的宫人比起以前真的差了太多。
“不要,不要过来,阿桃,你又不是我害死的,啊——救命——”
宫女们接二连三的尖叫声引来柳皇后的呵斥。
她看着柳皇后训斥一群宫女,而一群宫女竟说凤仪宫闹鬼,说是有个叫阿桃的宫女不甘屈死,所以鬼魂在宫中飘荡,她们已见过多次云云。
阿桃?她想起了,那个与小太监偷情的宫女,这个世上哪有什么鬼神?
她嘴角不屑地一勾,转身离去,突然前面有白影在飘,竟似看到她一般,“是你,是你,我认得你,就是你害得我丧命的,你给我填命来——”凄厉的声音让她的动作慢了半拍,心里突然惊悚起来,这声音她记得,就是阿桃的。
她不敢再逗留,拔腿就跑,后面的白影似在追着她,想了想,拔出飞刀刺向那白影处,白影消失了,她松了一口气,随后表情一狠,做鬼的人,她也不怕,正转身,又看到白影似乎离她更近,接着又是一个叫阿辉的男子声音,“是你杀了我,你给我偿命——”
这回她的心“咯噔”一跳,不想与这些未知之物纠缠,运起内功在宫墙处几次飞跃离去,这凤仪宫真阴寒,她竟全身打起哆嗦。
翌日,皇鬼闹鬼的传闻甚嚣尘上,所有人竟都传得绘声绘色,还说得有板有眼,什么小情侣偷情被抓,结果男的被害,女的被杀……
早会过后,尚工局一切运行正常,至于还有空缺的位置,采用比试的方法来擢升,一众女史们都欢呼起来。
挨到傍晚时分,尚食局的人早早就来荀真的住处准备,毕竟这是她们最擅长的事情,倒不用荀真帮忙。荀真坐不住,到尚工局惟一的小厨房帮忙,这里只有高级宫女才可以偶尔私自煮煮东西。
一不小心,她的手被热锅烫了烫,顿时痛得眦牙裂嘴,谷司药忙上前给她敷药,念叨道:“荀司制怎么这么不小心?这烫伤可大可小,若是伤了手那就糟了,你可是天下第一绣娘,往后不能再刺绣岂不是罪过?”
荀真却是不在意地笑了笑,“哪有司药大人说得那么严重?”
“还叫我司药大人?该改口唤一声谷司药了。”谷司药笑道,最后表情严肃地道:“荀司制别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我记得去年时,李尚食与王尚仪也不小心烫伤,尤其是王尚仪,那可是管歌舞的,若不能医好,往后只怕不能排舞了,当时急的要命。”
听这谷司药这么一说,荀真有印象了,那正是谢玉姿被杀前后的事情,对了,那时候方瑾说司仪大人的手受伤了,所以她也不得空来看她的话,眼睛一眯,她似有联想,“司药大人……”看到她眼一瞪的样子,忙改口,“谷司药,最后你的药是不是连疤痕都能消掉?我见她们俩的手都没有留疤,你可得帮帮我,我也不想有一条蜈蚣型的疤。”她故意说得可怜兮兮。
谷司药当她孩子心性,揉了揉她的发道:“放心吧,我包管看不出疤来,那个时候尚仪大人的手不但有烧伤,还有旧伤,结果不都好了。”
荀真将衣袖放下,听到谷司药的话,心思一动,状似随意追问了几句。
直到燕玉进来禀报说客人都来了,她这才与谷司药到正厅,一看到李尚食与王尚仪两人的面色都有几分憔悴,忙惊呼道:“尚食大人,尚仪大人,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昨夜撞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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