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真摆了摆手,问明了彭司彩所在的位置后,她推门进去,看到这与许悠不相上下的中年女人正在难过地看着手中的物品,叹息着将它收到盒子里,抬头看到荀真,微微吃了一惊。
“参见司彩大人。”荀真行礼。
彭司彩摆摆手,“我现今也不是什么司彩了,我这处境你不是早就料到了吗?荀真,你的事我也听说了,没想到连你也被贬了下来,我还以为凭借着你与太子的特殊关系,柳皇后会对你缓一缓手,唉,你若不服,就去求太子为你出面,有他发话,柳皇后也不会轻易驳他的面子。”
早在回宫之初,荀真就找过这彭司彩,微微提过一下这事,但是彭司彩明显没怎么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毕竟柳皇后动作如此之大,很多人都预料不到,那个时候彭司彩还说,她无意于尚工之位,在她心目中这个位置永远是属于许悠的。
荀真听到这彭司彩算是推心置腹的话,心里微微一震,难怪宇文泓会委任她暂代尚工之位处理丧事,许悠竟信任到将她与宇文泓的情事告之,确实出乎她的预料,上前拱拱手道:“司彩大人,我们都是宫女出身的人,这个时候难道就不能大家一起共度难关吗?从司级降到掌级,司彩大人真的甘心?你不比我这个才当了一年的掌级宫女,在这个位置上你已经一坐就十几年。”
看到彭司彩脸上那一丝丝的不甘,荀真更有把握说服她,彭司彩也好,就连当日的谢司制也好,她们在自己这一房的影响是别人比拟不了的,所以谢司制犯事后,莫华依仍能得到一部分谢司制的人照拂就可以明了。现在莫华依刚刚当上司制,手下就有一部分谢司制留下的人,同理可明,这彭司彩在她这一房的影响力是甚大的,那新上任的司彩在短时间内取代她,那只能说是痴人说梦。
她继续道:“司彩大人,尚工局可以说是尚工大人多年的心血,她在这里耗费了多少心机去耕耘,我相信没有人比司彩大人更明了,但是现在尚工大人已经故去了,司彩大人希望有人来糟蹋她多年的心血吗?”
彭司彩一直压抑下来的情绪在听到荀真的话后,不禁暴发出来,“你以为我希望看到这局面吗?但是我们只是宫女,荀真,你以为我们还可以怎么做?那可是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我们拿什么与她抗衡?”
她的双眼欲裂地瞪着荀真,这已定局,还有什么可说的?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荀真不由得想要揉一揉额头,这彭司彩竟犹如许悠那般的个性,难怪多年来都没怎么出过风头?在尚工局也不是那般显眼,但是此时她是她要争取的人,上前也不惧她的目光,“司彩大人,谁说我们没有?后宫哪一个主子不是靠我们的双手才能过上舒适的日子?衣食住行,哪样离得开六局的操作?没有我们,她们的日子就要难过下去,你以为六局就是一个摆设吗?”
彭司彩没有想到这一层,荀真的话真的很大胆,她这是将后宫的主子都当成了蛀虫,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但是她这想法却让她从心里觉得自己也不是卑微之人,难怪尚工大人生前会这样喜欢栽培她?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荀真,你这不卑不屈的性子真的很好,只是我们的力量太薄弱了,皇后娘娘是主子……”
“主子又如何?司彩大人,她不过是刚刚从一品妃升到中宫之位,她不是唐皇后,六局哪一个尚级宫女敢不听唐皇后的话?这就是威信,但是我们以前听说过柳德妃在六局里颐指气使吗?没有,就算是皇贵妃也不能越过皇后行事,更何况她?她现在只有皇后的表面,还没有真正坐稳中宫之位,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何愁不能捍卫既有利益?”荀真道。
彭司彩暗暗砸舌,荀真从哪儿生出这种念头?要与皇后争长短?但是转念一想,却又不是不可为,内心隐隐有所动,但是这并不好操作,迟疑道:“荀真,话虽可以这样说,这样的话说出来不否认非常地振奋人心,但是只靠我们这么些人不能成事的,柳皇后不会放在眼里的,到那个时候,只怕太子也护不住你,所以,你还是罢了吧。”
再心动又如何?
这只是妄想,就算她参与,最多只能发动尚工局里不满的力量,这样做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思及此,她眼里的光彩黯淡了下来。
荀真却是微微一笑,“司彩大人刚刚忘了我说的话吗?衣食住行这四样都是六局负责的,现在除了只会唱歌跳舞的尚仪局与管吃喝的尚食局没有变动之外,其他几局的变动就不小,我们都尚且不甘,她们又如何甘心?再加上一个尚侍省,他们的变动也很大,谁愿将手中的权利拱手于人?柳皇后任用的人大多都没有多少经验,没有我们的协助……”
正在听荀真分析的彭司彩突然眼前一亮,正听得出神之际,却见她停了下来,忙追问,“荀真,别卖关子,赶紧说。”
彭司彩那急切的声音正中荀真的下怀,虽然这人有许悠的固执,但却没有墨守成规,可见爬到这么高的宫女都有一套自己趋吉避凶的本事,微微一笑,“没有我们的协助,后宫就必须停摆。尤其现在封后大典举行在即。”
彭司彩倒抽一口凉气,看来她早已有准备来面对这个局面了,这女娃才多大?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居然就有如此的心思,难道她真的老了?输给了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娃娃,苦笑中有一丝欣慰,她亲自倒了一碗茶水递给荀真,“尚工大人看到你成长到如斯模样,九泉之下该放心了。”
彭司彩这话表明了她接受她的说服,但是一提起许悠,荀真脸上的笑容一逝,那心口还会微微地抽痛起来,以前有她可以依靠,她从不用这样来面对风雨,但是现在她才刚一走,她就不得不站出来勇敢面对逆境。
“对了,其他的人你能说服吗?”彭司彩道,然后似下定决心,“若你不能说服她们,我亲自去跑一趟,周尚服与司尚寝二人只怕现在正怒气腾腾呢。”
荀真却摇了摇头,“司彩大人,尚宫局的张司薄已经行动了,那两名尚级宫女自有她亲自出面搞定,我现在要做的是让内侍省也加入进来,这样后宫一停摆,那就会犹如一石击起千层浪,我们只须拭目以待这新皇后能不能摆平得了这个局面?”这可是在考验皇后能力的时候。
彭司彩现在已经信服荀真所言,沉思了一会儿,“尚工局这一块可以交给我,凭我多年司级宫女的积累和人脉,我就不信会输给那根基还浅薄的新尚工。”最后,她捏紧拳头充满自信地道。
这正是荀真希望看到的,两人再合计了一下,她方才告辞离去。
接下来,荀真就真的回去收拾东西,不管怎样,还是要做做样子嘛,温妮阻止她的行动,“真儿,你别搬,反正我现在也被贬为掌制,我让你住在这儿谁也不敢乱说话,若莫华依有意见就让她来找我好了。”
“温姐姐,这样不太好吧?”荀真目前不想为住所的事与莫华依争执,毕竟还有更重要的计划要做,这样子还是装装吧。
“我说行就行,真儿,听我的。”温妮固执地道。
荀真最终还是拗不过她,但是这样也好,最近还有很多事要做,她刚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水,燕玉就急忙进来朝她耳语禀报了几句,她越听眼里的喜意就越浓,朝燕玉道:“你没有走漏风声吧?”
“没有,属下很谨慎,加上莫司制她现在也没将我俩放在眼里,所以行动上并未受制。”燕玉道,“刚刚都是张司薄让属下转告给您的。”
“好,燕女史,你辛苦了,先回去喝一口茶水吧。”荀真道。
燕玉这才告辞出去。
温妮有点弄糊涂了,荀真在搞什么?“真儿,你到底在进行什么计划?”
“温姐姐,告诉你也无妨,但是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走漏风声……”荀真拉过温妮悄悄耳语几句,听得温妮的眼睛都瞪大了,这比当初的宫女暴动要厉害得多,若最终能成事,最后利益倒是很可观,只是,“真儿,若失败了,你打算如何?你第一时间就会成为弃卒,她们只会明哲保身,不会舍命来保你的。”
“我没想过会失败。”荀真不在意地撩了撩鬓边的碎发道,这个计划她向宇文泓报备过,而且他也说过若不成功自有他来收拾残局,她还有何可忧心的?对于自己男人的那点信心,她还有。
夜色暗暗降临,莫华依因为皇后翟衣的缝制停摆而跳脚,新找来的那几个人根本就不能成事,绣工不扎实,针脚又粗又大又疏,尤其是与之前的针功差天共地。
这让莫华依恼得破口大骂。
荀真此时却成为了内侍省梁公公的座上客,只见她轻轻地拨着茶碗里的茶渣子,抬头看着梁公公,“公公意下如何?荀真也知道公公是那被贬的人员之一,公公若是甘心退下去,那就当荀真没来过,只希望看在昔日我们的交情上,不要将荀真的计划泄露出去即可。”
梁公公今日也气得够呛,他是负责采买的内侍省太监,现在居然被人一脚踢开,从今往后都没油水可捞,这让他如何甘心?只是荀真这计划真的大胆,万一失败的后果不知她可有想过?这才是他犹豫不决的根源所在。
而他身边的小太监却是捅了捅梁公公的腰腹,小声道:“公公,属下认为荀掌制所言也不差,搏一搏也好,要不然我们以后指不定要喝西北风?”
梁公公怒瞪他一眼,伸手在他的头上一敲,“去去去,别在这儿杵着,咱家要你出主意了吗?平日里只知道吃喝拉撒的家伙。”看到身边平日里颇为宠爱的太监下去了,这才转头看向荀真,有点为难地道:“荀掌制,瞧你说的,咱家也知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不知荀掌制考虑过失败的后果没有……”
“公公没听过富贵险中求吗?一定险也不冒,公公今日能积累到如此多的财富吗?我看公公这里哪一件物品也不差于后宫妃子那儿,可见公公平日里冒的险可不少,怎么这一会儿倒胆小了?”荀真笑道。
“荀掌制,咱家以前冒的险都可以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可现在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小心啊。”梁公公道。“荀掌制,如果你能将底牌亮给咱家,咱家必定上荀掌制这一条船上。”
荀真微微皱眉,这梁公公比起六局的宫女更为谨慎,她们很容易煽动,但是她来这儿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梁公公却仍是毫不松口,很明显他是感兴趣的,但却想从她这儿获得更多的保证。
就在此时,屋外的小太监推门进来,垂手道:“公公,东宫的孙公公来了。”
孙大通?
荀真也一震,随后不得不苦笑,宇文泓还是给她派来了孙大通,这么一想,她倒是坐在原位没动。
而梁公公已经是起身相迎了,内侍省不同于六局的宫女,论地位,孙大通这总管太监是高于他的,看了眼正襟危坐的荀真,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不过看到孙大通的身影,忙上前见礼,“孙公公怎的大驾光临小的寒舍?”
“荀掌制,原来你在这儿啊,让咱家好找。”孙大通没理会这梁公公,而是望着荀真道。
来找荀真的?
梁公公在宫里这么久岂会没听过荀真与太子有关系之事?但却是当成了谣言,没想到却是真的,这样一想,他的眼珠子一转,顿时明了这孙大通的来意,寻荀真是假,来向他表明荀真身后还有东宫在撑腰是真,思及此,他的心头一热,忙拍板道:“荀掌制,看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内侍省这一块,您放心,包在我身上,包管它乱得不能再乱。”
荀真一听,脸上一喜,没顾得上答孙大通的话,忙道:“梁公公,如此甚好。”
孙大通瞄了一眼梁公公,倒是个心思通透之人,拍拍他的肩膀,“真是孺子可教也。”
“公公一句赞,小的不胜惶恐。”梁公公忙抱拳打揖。
随孙大通返回东宫的荀真一看到宇文泓,就上前一屁股地坐到他怀里抱着他的颈项,“今天真的是累死我了。”
“都妥了?”他挑眉道,放下手中的奏折,伸手搂着她。
“嗯。”她点点头,然后双眼放光道:“明天就可以见功效。”
宇文泓闻言,眼睛亮了亮,他也等着看这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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