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莫攸涵突然病危被皇上移入未央宫,满朝御医皆聚集未央宫束手无策,朝野震惊。而壁天昊听到了这个消息,丢下手中的书本便激动地朝未央宫奔去。我不顾诸位侍卫的阻拦,即刻追了出去。而那些侍卫似乎也已发觉事态的严重性,没有多加阻挠,与我一同追了出去。
直到进入未央宫,我瞧见那小小的身影直奔进寝宫,而我追逐的步伐也在看见壁天裔由寝宫内迷茫的走出时停住,我张了张口,想要呼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两年未见,他真的消瘦了许多,比以往显得愈发沧桑。
直到我看见他颊上的眼泪时,我才猛然意识到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莫攸涵病故了!
萧索的秋风卷起地上的暗尘,飘入鼻中之时竟然如此呛鼻,原来壁天裔对莫攸涵并不是无情的,原来他也会为她伤心,而且伤得如此之深。
“皇上。”
我的一声轻唤,他茫然回首,近乎于绝望地瞧着我,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般,眼神那样迷惘,黯然。
也许,两年真是个漫长的岁月呢,让原本相识的我们变得如此陌生。
“皇后,病故了吗?”我走近他,可目光却瞅着寝宫内匍匐了一地的宫人,而天昊则扑在早已经毫无声息的皇后身上,哀哀低泣。
“噗——”
突然,冰凉的液体铺洒在我的侧脸,浓浓地血腥味覆盖了我全身。
不敢相信地调转过头,望着皇上嘴角的血,右手紧紧捂着胸口,笔直地向后倒去。
而我,便是眼睁睁地瞅着他倒地,动也不动。
“慕雪……”他低低的呢喃了一声,我恍然回神,冲至他身边,将他半扶起,他那软软地身子倚靠在我的臂弯中,显得那样无力。
“皇上,你,你怎么了……”我用袖脚拭着他嘴角的血迹,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可他的手却猛然扬起,狠狠握住我的手,净是那样有力。
“若朕有什么不测……”
“皇上怎会有不测,你……”我猛然打断他继续下去的话语。
“朕的身子,朕心知肚明……”他一阵猛咳,我方知时常瞧见他的咳嗽并不是普通的风寒,而是严重的大病,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朕一直以为,朕是孤家寡人,却忽视了身边一直有个人默默在身边陪伴,已经整整二十年了,即使他对她的心一直仅仅有感激,她仍然陪在朕身边,唯有她,不离不弃……可是,当我给了她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她却进入佛堂,终日与四壁相对,只因她对朕已然失望……而今日,她却再对朕对,她爱朕,问我是否还记得当年第一次相见……朕闭目回忆,竟然那样清晰,即使过了二十年,仍旧清晰不变。也许朕一直都不知道,她在朕身边早已成为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说到此处又是一阵猛咳,一口猩红的血再次喷洒在我满身,在我们的衣衫上盛放出最夺目的红莲。
“天裔哥哥不要说了……”我的泪水顷刻间划落,仰头大声呼喊着:“御医……”
而壁天裔仍旧在我怀中自顾自得说:“慕雪,你是朕心中的一个梦,一个得不到却越想要的梦……可是时至今日,朕来明白,梦永远只是梦,于攸涵的生死与共不同……那才是朕最终的依靠,那份爱才是真实的……”
“皇后娘娘若是能听见皇上你此番真情流露,她会非常开心的……”我哽咽着,瞧着他那冰冷的笑意,还有无限的遗憾,我的心中也是矛盾的。
“可惜她再也听不见了……爹,大哥,三弟,都一个个离朕而去,现在连攸涵也走了。朕当真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他嗤嗤的笑了,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天裔哥哥,你还有慕雪,慕雪还在你身边。”
“朕错了,不该囚禁你在这深宫,不该封你锦曦公主,朕早该对你放手的!你走,不要再留在这里……”
“父皇!”天昊不知何时冲了出来,而他的身后跟随着几名匆匆奔来的御医,皆是满脸的焦急。
“快扶皇上进寝宫,皇上的身子不妙!”众御医即刻吩咐宫人由我手中扶起皇上,一步步地朝寝宫内走去,而天昊则呆呆地,傻傻地瞅着他的父皇,泪水早已蒙住了他的眼眸。
看着那明黄色的身影被朱红的宫门一点点地掩盖起来,我猛地抓住其中一名御医质问道:“皇上到底怎么了,他的身子怎会如此?”
御医望着我:“其实……”却是欲言又止。
“事到如今,你还想瞒下去?”我怒喝。
“微臣不敢,锦曦公主,其实皇上的病早在其登基之前便落下,据臣了解应该是多年征战沙场而落下的病根,由于当年没有得到适当的处理而潜伏在身体之内。登基后,当发现其病根所在,当下便为皇上调养,可皇上仍然不顾自己的病情,日理万机,夜夜操心于国事丝毫不懈怠,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与北国的战事上。微臣们多加劝阻他非但不听,反倒是禁令微臣不得将他的病情透露,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北国拿下……可咱们都看在眼里,若北国现今的皇帝仍是夜宣的话,只要皇上有决心,三年之内必可拿下,可如今的北国皇帝是夜鸢,短时间要拿下北国是不可能的……”
“皇兄如此必是有因,你告诉本宫,若是皇上真按你们说的,放弃国事,安心休养的话,病能不能治好?”
“这……微臣没有把握,但是这二十年内必能安然无恙。”
听到这里,我突然明了了许多,壁天裔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他是骄傲的,更是个心系天下的君王,所以他绝不会为了活二十年而丢下国事。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以最短的时间拿下北国,他身边无猛将,便只能兵行险招的与楚寰结盟。
他太傻了,天裔哥哥你太傻了。
诸位朝中大臣得到皇上病危的消息,纷纷赶来,未央宫的寝宫前跪了满满一地的臣子,口中齐声呼唤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一声一声,响彻了黑夜的宫阙。
寝宫内的宫人进进出出的,手中的清水盆进去,血水盆出来。
我紧紧将天昊搂在怀中,他死死抱着我的项颈,双臂微微颤抖着,沙哑地对着我说:“姑姑,父皇不会有事的!“
我坚定地看着他泪眼朦胧的眼睛,肯定地点头:“是的,父皇不会有事。”
突然,手持刀剑的玄甲卫在李肃的带领下纷纷涌进,将跪地的文武百官围了个水泄不通,由李肃身后走出的是一身紫色华袍的睿寰王。
“睿寰王,你这是何意?”正在此时,翔宇也率着大内侍卫纷纷涌进,颇有对阵厮杀的模样。
“皇上病危,为预防有心怀不轨的臣子想借机谋反,本王与李肃统领前来为的正是保护南国的江山基业。”睿寰王说的义正词严,而在场的百官皆变了脸色。
“怕是心怀不轨的人是睿寰王你吧?”翔宇怒目相对。
“够了!”我怒断其言,搂着天昊上前几步,侧对睿寰王与翔宇:“如今皇上病危,你们二人却在此处争吵,配为人臣子吗?”
二人相互一声冷哼,便不再多言。
就在此时,一名御医由宫内奔出,口中大喊着:“皇上……皇上快不行了……”
“轰隆——”一声雷鸣响彻黑夜那寂静的苍穹,骇地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呆呆地竟忘了说话。
我的脑海中似乎也与这一声雷鸣般,轰隆地炸开,一片烟雾迷茫,什么都看不见了。
天裔哥哥不会有事的,他是明君,是南国的千秋帝王,他还有那一统天下的夙愿,怎么可能就在此时此刻被病痛击退。
宫门再次开启,一名公公奔了出来:“皇上有旨,宣锦曦公主进去。”
我一怔,放下怀中的天昊便立刻朝寝宫奔去,可睿寰王却紧随着我身后,似乎要同我一起进去,却被翔宇挡住:“皇上只要锦曦公主一人进去。”
“皇上病危,怎能只召见一名女子?这可是攸关江山社稷的大事,皇上如此糊涂,你们也如此糊涂吗?”睿寰王怒喝,而我却猛然回首冷对:“睿寰王没听清楚皇上的旨意?”
他冷冷地盯着我,目光里的凌厉之色清晰可见,“锦曦公主,你该为天下苍生着想,让诸臣见皇上!”
“怎么,睿寰王您就断定了皇上熬不过今晚?”我冷笑而对,相较于他此时此刻的野心,我一目了然。“身为臣子,君王之命便是圣旨,你若想要抗旨便是想要谋反!”
“锦曦公主你说的未免严重了些,微臣不过是想要保护皇上,而如今皇上危在旦夕,却不见太子,不见妃嫔,不见臣子,只见您锦曦公主。若是皇上有个万一,这天下江山未定,那将会又是一场纷争。”李肃的声音淡淡地传来。
“到底还是为了这个江山呀。”我将目光投放至李肃身上,看来他与楚寰早已统一战线了,“在此刻,皇兄选择见本宫,那就是信任本宫,你们若敢强行进入寝宫,”我的声音一顿,看向杀气凛凛的翔宇,声音突然生冷:“杀无赦!”
随后,不理众人的侧目,我随着那名公公进入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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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宫内那明亮的灯火熠熠,明黄的轻纱漫影将金黄的地砖映的熙熙攘攘,我望着两名御医跪在龙榻之下,一语不发,而床榻上的皇上却是静静地躺着,他的襟领上有着刺目的血迹,让人看了心惊。
“外头,乱成一片了吧。”他低沉的声音响彻在静谧无声的寝宫,有着几分嘲弄。
“外头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他们都在担忧着您的身子,祈祷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勉强的笑着,看来他的情况真的很不妙。
“朕说的乱……是指那些有心之徒。”
“皇上,我终于明白了您为何会铤而走险的重用睿寰王,更明白你为何将我禁足于披香宫两年,你已知自己无力再保护慕雪了吗?你就这样认输了?”我笑着,眼泪盈眶,“我不甘心,我不认输,皇上您是南国子民的倚仗,您为这南国鞠躬尽瘁,您不会就这样认输的对不对?”
他也笑了,“朕不得不认输。”
“天裔哥哥,这个南国没有了你不行。”
“你错了,这个南国没有了朕,照样得延续下去。况且,这个南国本就是我从皇甫家手中夺过,如今是时候该……”他说到这里,我猛然打断,“皇上夺皇甫家族的天下本就顺应天命,你没有错,错的只是皇甫家的狼子野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属于壁家的天下的!”
在我音落那一瞬间,他猛然一阵咳嗽,一口殷红的鲜血喷洒出来,溅了满床。
我猛然跪在皇上的龙榻边,“皇上!”
“快,扶朕去龙岸,朕要写传位诏书!”他强撑着爬了起来,我与两名御医立刻去扶,而窗外那狂风暴雨便毫无预兆的袭来,打在窗上一阵声响。
我与两名御医站在皇上身边,看着他握笔的手竟是那样有力,丝毫不像一个病人,可是我知道,他在强撑着自己最后一分意识要将遗诏写完,那字苍劲有力。
一盏茶的时间,那犀利的笔锋已在圣旨上写下了寥寥数百字之文,在落笔那一刻,他便立刻走到一处,取出尚方宝剑,将圣旨与它一齐递给我:“请帮朕,好好保护天昊。”
我接过它,心中漏跳了几拍,深知这两样东西放在我手中的分量有多么重,这代表了整个南国的江山,而如今却被我牢牢捏在手心里:“皇上放心,臣妹一定会用生命来保护太子殿下,保住南国的江山。”
他深邃的目光牢牢地盯住我,似乎有好多话要对我说,却无从下口,张了张口却又闭上。随即将两名御医屏退一丈之外,才道:“慕雪,扶朕去窗边……”
我立刻扶着他的胳膊,一步一步地朝窗边走去,而我感觉到他的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是那样吃力。
他用力将紧闭的窗推开,一阵冷风夹杂着点点细雨铺洒过来,他用清冷而虚弱的声音说道:“慕雪,原来我又一次利用了你……”
“我早就知道自己带伤病在身,无药可治,除非我不再劳心劳力这朝政。可是我做不到,对于这个南国我有责任,我从皇甫家手中夺了过来,我就要用自己的能力去守护住他,否则夺了这江山又有何意义呢?我的父亲,他也一定不希望我因自己的身子而放弃了南国……”
“后来,病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拖了,于是我重用了楚寰,他真是个用兵天才,心思之缜密让朕都不得不佩服。更重要的是他曾在北国统领过十万大军,朝堂之上,他更是清楚明了,收买人就更方便的多。虽然我知道这是一条危险的计策,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到现在上天要收了我的命,我依然没有后悔重用了楚寰,毕竟楚寰他到今日都还没有做出一件危害南国,危害我的事。我召你一人进寝宫,若他对你无情,定然不会允许你,允许任何人进来,可他最终还是让你进来了,他对你还是有情的。慕雪,他爱你真的很深……”
“朕早就看出了他对你的情深,所以朕知道此时此刻不论传召任何人,都进不了这寝宫,唯独你。朕给你圣旨,给你尚方宝剑,就是为了让你来牵制他,若换了其他人,定然会被他而斩杀,所以,你要乘如今他对你还有情,好好保护天昊,为他巩固皇权……不不,你要将权利抓在你自己手中,不能给天昊,否则他很危险……”
“慕雪,天昊与南国的江山都靠你了……”
“慕雪,天裔哥哥又利用你了,你怪我吗……”
“慕雪,如果哪一****承受不住了,便丢弃吧……”
“慕雪,我到头来还是欠你太多太多……”
外边的雨,依旧倾盆打下,满地的泥水飞溅,与他的字眼夹杂在一起,好多被吞噬了。
我呆呆地瞅着那漫天的飞雨,感受着他靠在我着我的身子越来越沉,越来越重,而那声音逐渐减弱,最后被那雨声吞噬,再也听不见任何。
而我的泪水,无声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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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宫的大门“咯吱”一声尖锐,打开的那一刹那,我看见倾盆大雨中伏跪了满地的官员,他们皆用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我,太多的不同的目光看在我眼中竟是这样心寒。
随我步出寝宫的公公他一生悲恸之声响彻寂静的雨夜:皇上——驾崩了——!
音未落,哭声四起。
睿寰王的目光幽深地瞅着我,良久也跪下了,而他身后的李肃与玄甲卫们也纷纷跪下。
所有人都是伏在地上哀声哭泣,我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更分不清他们脸上的到底是雨还是泪。
而我,则是静静地站在高处,俯望着他们,冷冷地瞅了眼那名公公:“该宣读皇上的遗诏了。”
他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从袖中取出皇上临终时写的遗诏,摊开,抽泣地朗声读道:传位于太子壁天昊,念其年纪尚幼,设三大辅政大臣辅佐幼君临朝。睿寰王,丰功伟绩,赫赫战绩,封为辅政大臣之首,另设六部尚书之首张明华、闫冰太师为辅政大臣,共同辅佐幼主共治南国天下。锦曦公主,多年对太子天昊教导有方,特封为长公主,赐尚方宝剑,对意图谋反、贪官污吏、奸佞之臣皆有先斩后奏之权。
当圣旨读完,诸位大臣却突然静了下来,多数官员的目光竟然是看向一直跪地却始终不曾抬头的睿寰王,那一刻我才明白,七年,改变了南国太多的东西。
睿寰王一直跪着,不发话,诸位大臣们竟也不发话,气氛就这样尴尬的凝在那儿。
我冷道:“怎么,诸位不满意皇上的遗诏?”
他们互望一眼,喃声道:“太子他……”
“太子他本就是皇后之子,是为嫡长子,当为储君,这是毋庸置疑之事,难道你们还想抗旨不遵?又或是心中有另一个继位君主?”我厉声打断他们的话。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一名官员又欲开口,我再次打断:“既然本宫说的没错,那还不接旨?”
话到此处,众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睿寰王,可他仍旧不抬头,也不发一语。
我迈步走入雨中,笔直走向睿寰王,直到在他跟前才顿住,那雨水冲刷着我的全身,凄寒无比。我知道,成败只在这一瞬间,而我,必须做到承诺壁天裔的事,保住这个江山。
我问:“睿寰王不接旨吗?”
他终于仰头,冰凉的目光直勾勾地瞅着我,依旧不语。
我蹲下身子,与之平视:“哥哥,南国的江山姓壁。”
只见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地笑意,我再次开口,用只有我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谋逆的罪名你背负不起。”
“你怎知我背负不起?”他靠在我耳边,低声问,口气满是狂妄的野心。
我看着他的眼睛,猜不透他此刻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但我知道,此刻的他也一定在犹豫。若非犹豫,早该在得知皇上驾崩的那一刻便谋逆,不会跪下良久都不发一语,他一定在考虑胜算有多少,更会顾忌到天下百姓的眼中如何看他,毕竟壁天裔可是南国百姓心中的神,若他夺了江山,是否又能稳坐江山……这一切,他都在考虑。
“我用相识二十年的情分恳求你,收手吧。”
“如今你会拿出二十年的情分了?”他那冰寒刺骨的冷凛,直刺我的心底,在我几乎要以为大局已定的一刻,他猛然起身,大步走向那名宣读圣旨的公公,那名公公吓得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