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帝对元谨王后的爱并不输于对这个江山。”一直沉默的楚寰终于开口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
卿萍脸色一喜,忙问:“你怎么知道?”
“当北帝知道他的专宠已经威胁到自己的皇权,可他依然放纵自己在宠着她,空设了六宫。这份包容与宠爱,不是每个皇帝都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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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四日的水路我们终于抵达了南国,卿萍很缠楚寰,可是楚寰却总对她不理不睬,她倒也不气不恼,每日还是找他教她练剑。他们练剑之时卿萍总会拉着我坐在一旁观看楚寰教她,每回她都会累的满头大汗,可她总是笑着倒像是乐在其中。
坐在一旁我总会想卿萍怎么就突然喜欢上了这个像木头一样的楚寰,他们不过认识数日,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
一见钟情?
对楚寰这个像木头一样的人?
此次卿家舞班得帖在云川城最大的碧轩酒楼演出,此次原本选定的是飞天舞,但是卿萍的体力支持不了飞天舞的高潮二十六转。我见过卿兰示范过飞天舞,以一条雪白的长绫为支柱,如凤凰高飞般轻盈的翩舞翱翔于天地间。其最注重的是体态轻盈,身子轻如鸿雁,丰神楚楚,秀骨姗姗。
那一曲飞天舞让舞班的所有人惊叹,包括我,都被此舞深深吸了进去。卿兰的年纪近四十,可她跳此舞时却将她满身的沧桑尽敛,反倒是脱俗高贵,似一夜间年轻了十岁。一身翩翩白衣从天而降之时会让人有一种错觉,误以为那是天仙下凡,让人叹息。
听说卿萍学飞天舞已经三年,总是找不到那骨子飘逸轻盈的感觉,至今未有突破。卿兰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气恼无人继承衣钵。
卿萍倒是不急于求成,因为她的拿手舞是惊鸿舞。惊鸿舞注重“凤凰来仪,百兽率舞”的感觉,卿萍把握的很好。可是我仍然觉得,惊鸿舞虽然柔美,却始终没有飞天舞来的惊艳,难怪卿兰一直逼着卿萍学飞天舞。
才在碧轩酒楼落脚,卿萍便拉着我的手便往外跑,楚寰竟也提着剑就追了过来。
外头人声鼎沸,热闹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皆是满脸笑意,卿萍就像个孩子蹦蹦跳跳的穿梭在人群中,左看看右看看,好不开心。
我与楚寰缓步随在后面,感受着此时此刻热闹的氛围。不自觉揉了揉左肩,伤似乎好了很多,再养个几日应该就能复原了。
“还痛吗?”楚寰在我身侧,时不时伸手为挡去来来回回冲撞的人,似怕会撞到我。
我摇摇头:“其实你不用整日小心翼翼的跟在我身后,五年了,还有谁认得我。”又走了几步,望着不远处那个天真的卿萍,笑着说:“你觉得卿萍怎么样?”
“纯。”考虑了片刻,他才吐出一个字。
“是呀,很纯真的孩子。她很喜欢你呢。”我暧昧的看了看楚寰,他却面无表情的沉默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开口问:“你打算一直待在卿家舞班吗?”
“卿家舞班名气大,很多酒家都会邀请他们去演出,我们正好借着他们的名气,引莫攸然出来。”
“跟着他们便能引莫攸然出来?”
“我要学飞天舞。”
楚寰的步伐一顿,我的步伐却依旧,目光深而遥远:“飞天舞那二十六转对不会轻功的卿萍来说很难,但是对我来说,只要学个一年半载,又或者更快。只要我能登台,莫攸然必然会出现。元谨王后与楚将军逃离北国之事想必天下都有耳闻,莫攸然会来找我们的。”
他大步前行便追随上来,后随着我缓慢的步伐而行:“你这样登台露面会很危险,北国的某些人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你的。还有壁天裔的玄甲卫。”
我一侧首,对上他双眸幽深如瑰丽的黑宝石,冷中凝着担忧。
“可是怎么办呢?莫攸然晚出来一日,你就要多受一次蛊虫之苦。”
“何时你竟变的如此仁慈?”
“只是不想欠你的。”
他的目光闪烁着隐隐的冷意与伤痛,我刻意忽略,撇过头望着小摊上的一排人泥。我蹲下身子望着那一排花花绿绿的童男童女,笑着抽出一支手持长剑,一身黑衣,面容带着几分森冷的人泥,仰头冲楚寰笑着:“你瞧,这像不像你?”
他朝我手中的人泥望去,嘴角有了一丝笑意,从腰间取出几文钱递给摊主,帮我买下。
我起身,正好看见卿萍一脸疑惑的朝我们走来,我立刻将手中的人泥塞到楚寰手中,低声道:“把这个送给她吧。”
他眉头微蹙,冷睇了我一眼,卿萍已经来到我们身边,望望我,再望望楚寰,最后再看了看楚寰手中的人泥。
“给你。”楚寰突然将手中的人泥递至她面前,她有些受宠若惊的望着楚寰良久都没有动手接过。
我笑着抚了抚她白皙的脸颊:“你瞧这人泥像不像大哥?他可是特地买来送给你的。”
卿萍眨着灵动的眼睛才回过神,小心翼翼的接过,羞涩的说:“谢谢少寰哥哥。”
看这丫头那春心荡漾的模样,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否太过分,利用了她对楚寰的情来达到自己的目地。若有一****知道我们至始至终都把她当作利用的工具,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甜甜的喊着我嫣然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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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我真正看过卿萍一身血红的凤凰争鸣绘纱衣裙,像一只翩然的凤凰在酒楼的高台之上翩翩起舞时,我才发觉这惊鸿舞竟是那样光彩夺目,赢得满堂喝彩,久久不能停歇。而今日酒楼的爆满更见证了卿家班在两国的名气。
卿萍这一舞可以称的上是完美,可卿兰的目光中却无一丝笑意。
我闪避着热闹的人群朝那个正在角落中观望卿萍的卿兰走去,她目光微动,疑惑的看着我突然的接近。
“卿萍的舞跳的不好吗,为何你如此不满意?”看着她脸上的疏离,我倒是不在意,仍旧问她。
“卿家舞班的事就不用你多管。”她一声轻哼,不打算搭理我,欲越过我走开。我却伸手一拦:“班主,不论你费多大的气力,卿萍永远不可能跳出你想要的飞天舞。”
她眼中显露寒光,锋芒直射于我,危险的气息在四周蔓延。我佯装没有看见,就说:“班主你也不想自己的衣钵无人继承吧?”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近乎是咬牙切齿地瞪着我,胸口间的起伏印证了她此时的怒气。
“嫣然望能拜班主为师,学飞天舞。”
她上下审视了我一番,嗤鼻而笑:“凭你吗?我教卿萍学了三年都学不出神韵,你这个从未跳过舞的人想学飞天舞?”
“比起根基,嫣然自是比不过卿萍,但是我会轻功,飞天舞中最难的二十六转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即使你能转出二十六转那又如何?神韵?气质?优美?你能做到?”
“嫣然能吃苦,可以学。况且跳舞最讲究的并不是入门的时间长短,而是天赋,不是吗?”仰头,我迎视她那审判的目光,我有自信,我能做到。
“那你认为自己有天赋?”她的嘴角散着笑意,看不出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嫣然愿意一试。三个月,嫣然能给你答案。”
看着我的坚持,她脸上那嘲讽的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沉思。
良久,她问:“你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教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第一,你的飞天舞不会永远匿迹于世。第二,我若能练成飞天舞,你卿家班必定比现在的名气还要大。”
“好一张利嘴。”她一笑,精明的眸子流转片刻,才说:“好,那就三个月。能否学成,就看你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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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日子里,卿兰每夜都会在云川城的西郊小溪边与我会面,并不让任何的人知道卿兰与我之间的三个月期限。
整整五日卿兰都让我在小溪中奔走,不能溅起水花。她说,跳飞天舞首先要让自己的身子变轻,却不像是所谓的轻功,下盘要扎实,上身却要轻。轻而自然,方能跳出神韵与那份飘逸。
可是不用轻功我根本无法在溪水中那样轻盈奔走而不溅出水花,一连三日,我被卿兰手中那条又细又长的枝条抽打了数次。好多次我都想要放弃,可每每看见她那嘲讽用的语气对我说“这样的你也想学飞天舞,真是不自量力。”我便强自撑了下来,我不能就此放弃。
我一定要学会飞天舞,我要登上那个舞台。我知道,楚寰已经等不了多久了,虽然他内力深厚,在蛊虫发作之时能够克制一些疼痛,可是这样的日子他能过多久呢?
如今的莫攸然定然也在寻我们,要寻我们报那背叛之仇。
而如今的卿萍每日都会缠着楚寰学习剑术,现在拿起剑来倒也是有模有样了。我每日都会去舞班看众人的排练,注意她们的手与脚,还有神情。
每天夜里,她的手中依旧会出现那枝条,可是打我的时候却越来越少,在水中奔走之时也愈发的轻盈自如。在溶溶月光的映照下,水波荡漾,光芒随着水波反射在我们眼中,犹见她那双眼眸依然严肃,只是少了最初的鄙夷。
直到我学了近两个月的基本功后,终于能将身子收放自如,卿兰终于开始教我飞天舞。那天,她的手中不再执着枝条,而是持着两个短小粗大的鼓棒,站在溪边为我敲打着节奏。
我赤足站在溪水中央,迎着苍穹那璀璨密布疏星的夜,开始了我的第一次跳舞。溪水自上而下缓缓冲刷着我的足,潺潺水声配合卿兰双手敲打的节奏传入而。
轻举双臂,迎着上弦月的光晖,于溪水中缓缓旋转,由最初的缓慢到加快步子,丹田提气,脚尖轻踮,使力跃起。我以轻功加轻盈的体态盘旋于溪水之上,风卷着我的发,飘飘而起。衣裙飞扬漫舞,迎风四摆。
我在心中默数着: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
结束。
收力,落回原地。
抬眸,竟在卿兰的脸上看见了笑容,这两个月来她头一次对我笑。
笑中有赞赏,有欣喜,更有对我的肯定。
我一直悬吊着的心也缓缓放下,露出会心一笑,朝她走去。
可是才走几步我便怔住了,就在卿兰身侧不远处的草丛中我看见了一个人,她的目光中隐隐闪着泪光。
“卿萍?”我轻声一唤,卿兰也侧首顺着我的目光望去,眸底闪过复杂。
卿萍的眼泪终是忍不住的划落,一句话不说便逃离此处,而卿兰则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也未去追。
而我却提起裙摆,未顾得上穿鞋便追了出去。
“卿萍,卿萍……”我的声音回响在这寂静的荒郊之外,夏日深夜中的凉风迎面拂来,带着淡淡的野草香气,清香扑鼻。
卿萍终于停下了步伐,脸颊上有明显的泪痕,眼睫上沾着闪闪的泪光。
她哽咽着对我说:“娘教我跳舞整整十年,她从来没有对我露出那样赞赏的笑容,反而对我是永远不满意的。而刚才,她的笑竟是那样慈爱。”
本来许多安慰与解释的话在她这句话说出之后全部咽了回去,她自嘲的摇了摇头:“卿萍不怪娘瞒着我秘密教你飞天舞,嫣然姐姐你很有跳舞的天赋,娘的飞天舞终于有人继承了。”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握着我的手:“嫣然姐姐,一定要好好跳飞天舞。你的容貌生的这样美,跳的舞又这样好,将来一定会以飞天舞艳惊四座的。”
心中徒生愧疚,这样一个孩子,我竟一直在利用她。而她却一直将我当作好姐姐,凡事都替我着想,想到这里我不禁开口道:“谢谢。”
“卿萍是你的妹妹,谢谢就不必说了。”她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破涕而笑。
那一刻我突然庆幸自己离开了那个嗜血的王宫,那个牢笼里虚伪的脸蛋我早已看得厌烦。脱离了王宫,我才发现,原来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你争我夺,尔虞我诈,萍水相逢的交情也可以有真情。
原来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事物,只是一直在权利阴谋的漩涡中我没有看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