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日子中,我没有再去调查自己小产之事,因为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让我去查。同时也慢慢接受了李御医的说法,是我的身子太弱,并不适宜孕子。可是,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对我说,我小产之事并没有那么简单。我一直反复在脑海中回忆我吃过的用过的,总觉得有个地方被我漏掉了,可是努力回想却又是那样理所应当,无迹可寻。
若我的小产真的是人为所致,御医不可能察觉不到。李御医查错?不可能,就算李御医查错,张御医与陈御医也不能一齐查错。
而我也答应了夜鸢,不再因此事而闹后宫,我知道他包容了我很多,尤其是这次顶撞华太后,仗死王义之事。
可是我没有后悔顶撞华太后,我忍了她两年,早厌倦了每日承受着她当众嘲讽我,给我难堪,却还要在她面前摆低姿态的日子。
尤其是我小产那日,她的态度让我愤怒。
我腹中之子是她的孙儿,不论她如何厌恶我,也该前来探视一番,哪怕只是做个样子。
既然她连个姿态都不愿摆给我,那我何苦每日对她唯唯诺诺,矮着身子去逢迎?既然撕破了脸,现在我每日去圣华宫请安之礼都免了去。
如今的夜鸢,对我的宠爱非但不减,反而与日俱增。夜夜留宿雪鸢宫,冷落了所有妃嫔,后宫早已形同虚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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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万物欣欣向荣,锦绣繁华,竟又是一年。
夜鸢对我说,二十一岁生辰那日,他要给我一个惊喜。
我时常缠着他想由他口中套出是何惊喜,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急煞了我。
女人的好奇心总是强烈的,尤其是面对一个帝王口中所谓的惊喜。
日日掰着指头算离五月初七还有多少时日,恨不得下一刻便是五月初七。
紫衣常会笑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她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仗着我宠她,竟敢说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若换了旁人早被我拖出去掌嘴了。
想必只有她才会觉得我还是个孩子,这后宫所有人无不当我是毒蛇草莽,敬而远之。
如今就连夜鸢,也不再将我当作一个孩子看待了罢。
身着淡紫色月季纹理锦衣,走在雪鸢宫的天芳园,髻侧的金步摇轻轻晃动着,发出环佩叮当的声响。一踏入园内便觉幽香扑鼻,心神欲醉。
这些日子我常摈去左右独留紫衣陪我漫步在采芳园,借采芳园内百花正艳的幽香扫去我满腹的窒闷与焦躁。她常陪在我身边为我开导,也平复了我丧子的伤痛。
“娘娘后悔吗?”
“后悔?”
“如御医所言,娘娘是因那次的藏红花而导致身子虚弱,无法再孕子。若再给您一次选择,您还会再次服下?”
我摇头,笑了出来:“其实本宫一直不信自己小产是因体虚。”如果,莫攸然在的话……
“娘娘还真是死心眼。三位御医都是太医院的元老,怎么可能同时误诊呢,除非一起合着骗您。其实……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王上依旧如此宠爱您,丝毫未因您不能孕子而爱驰。”
“紫衣你说什么?”我的步伐一顿,停在一株柳树旁,随风飘舞的柳絮拍打在我的脸上。
她疑惑地看着我,重复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王上依旧如此宠爱您,丝毫未因您不能孕子而爱驰。”
“前面一句。”我猛然撰着她的双肩,她吃痛的将眉头一蹙,想了想才说:“三位御医都是太医院的元老,怎么可能同时误诊呢,除非一起合着骗您。”
“对,除非他们一起骗本宫。”千回百转的思绪蓦然闯入我的脑海中,对了,我一直漏掉的就是这句话。
“不可能。李御医是王上的心腹,张御医是太后的心腹。不可能有人能指使的了他们同时说谎话。”紫衣摇头否定了我的猜想。
紫衣口中说的我又怎会不知呢?所以我一直将御医说谎这个可能性排除在外,可今日紫衣一说便唤起了我心中的猜想……我要去不可能中追寻可能。
正欲开口,却见远远一排人影朝这边走来,待走近方看清是一股大内侍卫在园中巡视。一见我的衣着自然猜出了我的身份,立刻低头不敢逾越看我,忙跪下行礼。
领头的李公公赔着笑道:“今日天气好,王后娘娘又来园子里散步了。”
我疑惑的瞅了瞅他身后那股大内侍卫:“李公公,近来为何总有大批侍卫来回走动?”
“娘娘还不知?”李公公先是讶异,后了然,朝我靠拢了几分,压低声音说:“娘娘您的生辰就在这几日了,王上说是要大摆宴席为您贺生辰呢。那时到场的官员自然不少,为了避免出乱子,便提前命大内侍卫们四处巡视。”
听到这里,脸上不免露出浅浅的弧度:“那本宫就不耽搁你们了,去吧。”
一股侍卫毕恭毕敬的由我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浅浅的清风,风中夹杂着淡淡的尘土香气,不经意一掠头,正好一名始终垂首的侍卫擦肩而过。我愣了片刻,转身凝望那个背影掩埋在那股侍卫中,越走越远。
“娘娘?看什么呢?”紫衣顺着我的目光望了去。
收回视线,瞧了眼紫衣,心底涌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李御医要我每日喝的安胎药你那儿是否还有?”
“没有,李御医没日都会按时命人送一碗的量给奴才熬。”
“那熬过之后的药渣是否还有?”
“早被打扫灶房的那群奴才收了。”
手蓦然收紧,微微泛白,无从下手,从何查起?
“娘娘找药做什么?”紫衣看出我的异样,轻声问。
“罢了,罢了。”我甩甩自己疼痛的头,不想再继续问下去,只想快些回宫。我答应了夜鸢,不再多疑,不再将后宫搅的翻天覆地,而我,也不想再给夜鸢添麻烦。
兰麝幽香遍传远近,琼庭里暗香如缕,长长的松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平复的心境却在紫衣后面那句话脱口而出之时,僵住。
“奴婢记起来了,娘娘小产那日的药还在屋里,没来得及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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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听闻南北之战已渐入危境,好似又有一场大战要展开。武将们早早便被召入御书房议事,想必一时半刻也无法结束。选了这个时机,我拿到紫衣给我的药,换上一身太监服,执着雪鸢宫的令牌说是奉王后之命出宫办事,给了点赏钱便轻易出宫。
这药我仔细查过,闻过,并没有异样,但是我看不出来并不代表这里面就没有问题。毕竟我对药理只懂皮毛,唯有真正的大夫才懂其中奥秘。
雪鸢宫是最引人注意的地方,稍有点动静便六宫皆知,若是这药中没有问题便罢了,万一真有问题,跑了一趟太医院,还不知会引起多大的风波。所以,唯有我亲自出宫一趟,看看这药中是否真有玄机。
可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我一时有些茫然,陌生的脸孔,陌生的热闹与那凄凉华丽的王宫有明显的差异。
手中紧紧捧着用丝绢包好的药,看着面前的药铺,挣扎犹豫片刻便迈了进去。
我将丝绢摊开,摆放在柜上:“大夫,您瞧瞧这药……”
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一边整理着草药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瞅了瞅我拿出来的草药。
“安胎药。”
“大夫,您瞧瞧仔细。”
“名贵的安胎药。”
看他满脸的不耐,我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摆放在药边,笑着说:“大夫,您可瞧仔细了?”
他一见银子,两眼放光,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捻起药便仔细打量着,还放在鼻间嗅了嗅:“这安胎药中有七位药组成,样样名贵,却共有一个特点,苦!”
“对,就是苦。”我很赞同的点头,从怀中又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他面前:“药性如何?”
看到又来一锭银子,眼中炯炯泛光:“常言道:良药苦口。这药虽苦却大补。”
“您看清楚了?除了补没其他的不良药效?”
听我此言,他又凑近几分看了看:“看清楚了,的确是安胎的良药。”
终于,我悬挂在心上的千斤担子终于放下,长长的松了口气,我庆幸是自己多疑。
“咦?”这一声怪叫使我才放下的心又提的老高,忙问:“怎么了?”
他沉默着将药放在鼻间闻了又闻,始终不说话。我就静静地待在原地,屏息望他。
“藏红花?”良久,他不是很确定的吐出这三个字。
僵了片刻,我才惊道:“什么?”
“高明呀,这药做的用心。”他连连叹息:“这药是否放了有一段日子?”
“五个月了。”
“难怪,若不是放了五个月有些粉末掩藏不住,这沾在药上的藏红花必然让人无法觉察。他将这藏红花磨成极小的粉末,沾在每一味药上。而这七味药又是极苦,煎熬出来必定掩盖了那微乎其微的藏红花味。公公拿这药来是否有人误服?不过不打紧,这药量极少,只要不多服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若是孕妇连续服上一个月呢?”我几乎是从头顶冷到脚心。
“必定小产。”
“若让您去为误服此药而小产的孕妇诊脉,你是否能诊断出她小产的真实原因是误服这藏红花?”
“应该是可以的。”
可以诊断出来?
就是说,李御医,张御医,陈御医他们联合起来撒谎?
我将药收起,揣入怀中,便盲目的出了药铺。
街道上的人生鼎沸与此时的我对比起来竟是如此可笑,辕慕雪你真是傻,千算万算,竟没有料到御医竟会是谋害我孩子的元凶。而且还是三位御医一同谋害。
不,他们不会是元凶。
那元凶是谁?
我的心突然漏跳几拍,李御医是夜鸢的心腹,张御医是华太后的心腹。
那么能指使他们做这件事的只有……夜鸢与华太后。
不可能,我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到当夜鸢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后那份喜悦,而且,他没有理由要杀这个孩子。
华太后?蓦然想到她得知我小产后的种种行为,心有些凉,真的会是她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孩子可是她的孙儿,她为何要这样做!
我顿时有些无措,呆呆的站在原地许久竟不得迈出步伐。
“让开!让开!”前方一阵粗犷的吆喝声夹杂着强烈的马蹄声迎面传来,我回神,立刻闪身,但是避免了横冲直撞的马车,胳膊却被狠狠抽了一下。
胳膊上的疼痛使我整个人迅速清醒了过来,望着路上挡道的人纷纷闪避着马车,若闪的不快,皆被马鞭抽的皮开肉绽。
我蹙眉,这是哪家的车,竟这样嚣张。
“他凌太师的家奴真是狗仗人势。”
“世风日下,这凌家巴结上楚将军,确有资本如此嚣张。”
“哼,蛇鼠一窝。楚寰仗着元谨王后的势力节节高升,每日门庭若市……”
“你不要命了,万一让人给听了去,要掉脑袋的。”
“怕什么,天龙城里的百姓都知道,我只是说出实情罢了。”
听着路人这般窃窃私语,我的脑袋有些懵,片刻没有缓过神来。
待缓过神,我一把扯住那人的胳膊,冷眼瞪着他:“你说什么!”
那人上下扫了我一眼,见我一身公公打扮,立刻变了脸色,甩开我的手臂就逃。
看着他仓惶而去的背影我心中的疑虑越扩越大,蔓延至胸口竟无法呼吸。紧紧揪着衣襟,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窒息的感觉越沉越深,越深越冷。
我要回宫,此事我定要弄个明白。
楚寰明明答应过与凌太师保持距离,为何他们口中却说凌太师已经巴结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