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钰飘在半空,看着五百年的自己,抱着沉重的竹桶,明明还什么都没弄懂,就鬼使神差般地走到徐清明身边,愣头愣脑,仰脸说了声“好”。
连名字都没问,怎么就跟他走了呢?
崔判官也纳闷那会儿的自己。
难道真是“到底年纪轻,连人识不清”?
要知道,徐清明回去就把她忘了,等壮子哥真回老家去娶媳妇、他身边没人使唤,他才想起来,“哦我还捡到过只小鱼饵呢”,连忙叫崔管家去带人。
崔钰到现在都还记得,徐清明看到她梳着两个小发鬏、穿着小布裙时的表情。
嗯~
崔钰跟着他们回衙门晃悠些日子,又看到了徐清明见鬼一样的表情。
“是……女的?”
啧啧啧,那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来了吧?后悔啦?谁叫你连人男女都没弄清楚,就把人骗回来了?
崔钰飘到他书房里,坐在窗边,翘着腿斜睨他。
崔管家全当没听见,板着严肃脸:“要登府里的册子,请您给她取个像样的名字。”
徐清明苦笑着朝小崔钰招招手,等她怯怯走到跟前,把盘子里还温着的桃花糕塞给她一块,温温柔柔摸着她齐齐的刘海:“小鱼饵~?小钰儿!你跟崔管家姓,名字就取小鱼饵的谐音叫崔钰,好不好?”
小崔钰捧着桃花糕,迟钝地点点头。她正忙着看着书房墙壁上挂满的美人图。
徐清明身后那两张,画得最是逼真,左面是个半跪着的艳丽丫鬟,手里拿着捶腿的小捶,仿佛正在伺候慵懒的主子,右面更是半~裸着端起玉盘,里面全是澄黄的水梨,隆曲着丰满身子,像是要把那梨喂到人嘴里。
崔钰把翘着的腿放下来,咬着嘴角思量起来。
难道是她记差了?徐清明当时没找丫鬟喂梨捶腿,是她看画看入了迷,身临其境弄混了画和现实?
“崔管家,这孩子就劳烦崔婆婆照顾着吧,府里都是些浑小子粗汉子,谁也不会养姑娘,别把她吓着了。”
崔婆婆是崔管事的娘,是少数知道她是姑娘家的人,总是很照顾她,给她缝小衣裳遮羞,在她来癸水时给她烧糖水,还经常讲徐清明小时候的故事。
她很喜欢很喜欢崔婆婆。崔婆婆去世时,她按亲孙女的礼数披麻戴孝,哭得眼睛连着两天看不清东西。
原来~徐清明曾把她托付给婆婆照顾,而不是一开始就叫她扮成小厮,给他跑腿办事?
崔钰慢慢站起来,心里乱糟糟的飘出屋子,坐到后院里最高那颗大榕树顶上,晃着腿嘟囔:“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跟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
想着想着,就在阳光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
“小哥哥给你糖,你叫声‘小哥哥’听听。”
“别听他的,大哥哥我这儿有甜酥点心,过来吃呀。”
“嘁,给人吃点心,你胳膊伸那么开干啥?毛还没长齐,就想抱抱小丫头占便宜?来,别管他俩,叔叔带你去街上吃糖葫芦!”
……
崔钰刚睡醒,耳边就嗡嗡地响着争吵声。她拨开树叶朝下看~捕头叔和他俩捕快跟班,正围着小崔钰逗她玩。
崔钰哈欠着伸个懒腰,按着树枝跳到地面。这潇洒的动作她早就想试试,但怕摔得鼻青脸肿,一直没敢做。
成了魂就不用担心摔到啦~
她正开心,就看到徐清明穿戴着厚重官袍,站在树荫里,眯眼盯着小崔钰。
小崔钰浑然未觉,还在捧着点心吭哧啃,笑出甜甜的小酒窝,哥哥啊~叔叔的~叫得亲亲热热。
“崔管家,”徐清明阴着脸,“刚才齐大家的不是来衙门申冤,说他家老母猪跟邻县邹后生家的公猪跑了吗?叫咱们‘清闲’~的捕头和捕快一起,去把那头‘没皮没脸’~的老母猪带回来。”
“没皮没脸”四个字,他是磨着牙说出来的,看起来就像是想把捕快捕头一口吞了。
“还有。官府里不养吃白饭的,叫崔钰补了小壮子的空缺,明儿开始就到我身边做事。”
“崔钰到底是个姑娘,跟在您身边?”
“做小厮就收拾成小厮模样,”徐清明把手里拎着的新鲜点心丢到树下,“我不说,谁知道她是个姑娘。”
崔钰看着油纸包,上面盖着的是县里最有名的点心铺的红泥印。那家铺子的点心很难抢到,有时从日出排队等到正午头,都未必能买到。
她跟着徐清明路过那铺子很多回,每回都眼巴巴盯着铺子咽口水,可徐清明从没给她买过不说,还一听到她咽口水的声就冷哼。她一直以为他就是存心欺负她呢~
这人也真别扭。
崔钰鼓着脸想,我那时候才几岁啊?当然是谁给吃的就和谁好啊~这点醋都要吃,心眼小的简直没边了哼。
不过,崔钰看着那包被丢掉的点心,心里的甜味怎么都散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