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时谦病的厉害,甚至半睡半醒间,还说起了胡话。
这可急坏了徐太后。
身为定北王爷的嫂子,徐太后责无旁贷的担负起了照顾他的重任,特意遣了心腹单嬷嬷去照顾蔺时谦,而后又让人好生守住了蔺时谦的屋子,不准闲杂人等靠近。
美其名曰:要保证病人的休息。
虽然徐太后的做法看上去冠冕堂皇没甚错处,不过,蔺时谦那里的一次争执吵闹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定北王妃沈氏想要过去亲自照顾蔺时谦,谁料,竟然也被徐太后给拒绝了。
理由还是先前那个,会打扰了王爷的休息和恢复。
沈氏不是个和软的性子,也并非驽钝之人,哪会被三两句借口给打发去?
旁的不说,自家夫君病了她去没有过去近身照顾的资格,这本身就很让人生疑。
沈氏大怒,当即和徐太后争执了起来。
可是沈氏到底只是个王妃而已。当众对着太后撒欢,哪里能落得了好去?随即就被徐太后以不敬之罪给捉住了,拘在了她的住处,没有允许不得出院子。
沈氏虽然懊恼至极,无奈徐太后的身份在那里,她也奈何不得。只得日日在宫里吵嚷寻事。
单嬷嬷被沈氏给吵的头疼,再不肯过去她那个宫殿里。回头吩咐了旁人过去看住沈氏,她则回了蔺时谦那里。
屋子里满是药味。
定北王躺倒在床上,神色丝毫不见憔悴。只是脸色泛着的不正常的红色还有他紧紧拧起的眉心,昭显着他现在身子极其不舒服。
徐太后坐在屋子的墙边,远远的看着在屋子另外一头的蔺时谦。
见到单嬷嬷回来,徐太后这才起了身,与单嬷嬷点了点头,“你来了。灵犀呢?”
“已经让人去叫了。”单嬷嬷忙给徐太后整了整衣衫,低声道:“王妃现在已经消停些了,想必段时间内也不会过来。”
以沈氏那个脾气,怎会善罢甘休?
说什么消停些了。不过被人看住了拘着,没办法发威罢了。
至于段时间不会过来……也就是她现在没法出院子而已。没人看住,保准直接冲过来,如先前那般又吵又打。
想到沈氏那不依不饶的性子,徐太后的唇角瞬间紧绷起来。
她转向单嬷嬷,轻声道:“你辛苦了。一会儿少不得还要你在这里看着。”
“有什么辛苦的。”单嬷嬷笑道:“之前王爷半睡半醒着,不过是喂喂药而后就在这里守着就行。一会儿灵犀来了,两个人一起服侍着,到底能够轻松许多。”
单嬷嬷本是在蔺时谦屋子里看着的,而后沈氏和徐太后吵了起来。沈氏到底身份尊贵,徐太后命人将沈氏带走,单嬷嬷就亲自出面带了人将沈氏强行带了过去。待到沈氏被“伺候妥当”了,这才回来继续看着蔺时谦。
徐太后看着床上的男子,手中不由得使力,将指尖的帕子越捏越紧。
蔺时谦病得厉害,已然开始梦呓。
若是一般的无意识的轻声呢喃几句就罢了。偏偏蔺时谦不知道着了什么邪,居然开始不停的唤起了蔺君泓的小名。
这可是桩麻烦事情。
叫一叫小名本也无甚大碍。本就是叔侄,虽是皇家,到底也不为过。
可问题是,能叫出来名字,就也能说出来其他的。
徐太后怕的就是那个“其他”。
那日里她和蔺君澜两个人争吵,蔺时谦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若他在病中将这事儿说出来……
徐太后浑身一抖,竟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她身子晃了晃,忙扶了旁边的桌子稳住身形。
单嬷嬷见状,赶紧过来搀扶。
徐太后摆了摆手,疲惫的道:“你看着他点。我先回去了。”
单嬷嬷看着床上的蔺时谦,颇有些为难,低声道:“太后,王爷……就这样子么?”
她虽然话说了一半,但是徐太后明白她的意思。
定北王如今病得颇为严重,若还只如先前那般看诊,怕是会耽搁了病情。
思及此,徐太后的面上现出一丝烦躁,心情愈发不好。
她也不想太医过来后只给蔺时谦悬丝诊脉。
可她有什么法子?
若是让太医过来近距离看诊的话,万一蔺时谦口不择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那可是大麻烦一桩。
但如今看蔺时谦的病症,确实是耽搁不起了。
徐太后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咬着牙说道:“就这样罢。能不能熬过,单看他的造化了。”
相比起蔺时谦的命来,她的那个秘密更为重要。
如果给蔺时谦看诊需要付出秘密可能会泄露这样的代价,她宁可选择不给他看诊。
听闻徐太后的这个决定后,单嬷嬷的眼瞳猛地缩了缩。她忙垂下眼帘掩去所有思绪,而后淡然的应了一声“是”。
恰在此时,床上之人又喃喃地唤了一声“阿泓”。
徐太后只觉得这个地方多待一会儿都让人窒息。就又吩咐了单嬷嬷几句,让她静等着灵犀过来。待到单嬷嬷点了头,徐太后这便快步出了屋子,往外头行去。
守在门口的几个人也是心腹。只不过不知道当年的那些事情罢了。
徐太后细细叮嘱了他们,务必要将除了她、单嬷嬷还有灵犀以外的人完全拦在屋子外头。待到这些人高声应下后,她才稍稍放心了点,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的寝殿。
蔺君泓回到宫里的时候,听闻蔺时谦病了,头一件事便是过来探望。
谁知道居然被拦在了屋子外头。
拦人的是徐太后身边的单嬷嬷。
她本是在屋里伺候着,听闻蔺君泓回来了,亲自出来见了他一面,与他解释道:“太医说王爷的病症许是会传染。太后也是怕旁人会染了这病症,故而没让旁人过来伺候。”
蔺君泓听闻,淡淡的扫了单嬷嬷一眼,不置可否。
但是回到寝宫之后,蔺君泓却是和元槿说起了单嬷嬷那话里的疏漏。
“如果当真皇叔得了易传染的病症,依着太后那性子,为何不将人送到宫外的王府里诊治?更何况,听闻太后中间也进去过屋子。那位可是个惜命的。既然知晓这病会让旁人染上,她绝对不会冒着这个风险亲自过去看望。而且,也不会将单嬷嬷留下来照顾。”
单嬷嬷可是徐太后的心腹,是她最信任的人。既然如此,徐太后又怎会冒了风险让单嬷嬷来照顾定北王?
这事儿着实是透着蹊跷。
更何况,最有资格照顾定北王的人,如今正被徐太后关起来了。
蔺君泓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徐太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元槿倒是没有太为这事儿而着急。
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皇叔如今病着,为何不见太医过去看诊?每日里只诊脉一次到底有些少了。”
“正是如此。”蔺君泓刚才想着徐太后那边的怪异举动,所以未曾多说这个。其实他也觉得那事儿透着蹊跷。“繁英说,过去看诊的太医都没有当面对着皇叔诊治。只悬丝诊脉罢了。问起病情的传染性,他也是含糊其辞说的模棱两可,并未讲出什么实质性的话来。”
其实太医的这个态度,蔺君泓倒是知道是为什么。
徐太后那凶恶模样一摆,谁敢多说?
更何况,此人是徐太后当年还是妃子的时候暗中相助提拔起来的。如今徐妃成了徐太妃而后成了徐太后,此人在宫里多年,自是愈发的尽心尽力。
若非他着实医术高超,平日里也不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为人十分规矩,蔺君泓也不会留他到现在。
不过这事儿一出,蔺君泓倒是要重新考虑这个问题了。
蔺君泓吩咐底下人彻查此事。可是,每每事情到了一个关键的点上,就会戛然而止,探究不出其中最重要的那一个关键之处来。
蔺君泓百思不得其解,对此愈发好奇。不过为今之计,还是先保证蔺时谦的身体恢复。
他先是让人强令将定北王妃沈氏放了出来,而后又亲自派了一名太医过去给蔺时谦看诊。
沈氏一出“牢笼”,登时战斗力大增。只不过有了先前的教训,也不敢和徐太后明着来了,转而直接跑到了蔺时谦的屋子外头,安安静静的跪着,说是只求能够近身照顾自己的夫君。
蔺君泓自是肯了的。
旁的不说,沈氏断然不会去害蔺时谦,这一点他还是十分肯定。
谁料这事儿中途竟是出了点岔子。
皇太后留在宫里的那只名唤汤圆的京巴狗儿,竟是冷不防蹿了出来,将定北王妃给咬伤了。而且,那伤口颇大。足足扯下了巴掌大的一块肉来,留下血肉模糊的一个大口子。
沈氏登时晕了过去。再醒来,这一下子沈氏可是自顾不暇,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伤口疼得撕心裂肺,哪里还顾得上去管蔺时谦如何了?
好在蔺君泓亲自带了太医过去给蔺时谦把脉。徐太后这才没法子拦阻了。
对于那病症是不是可传染的,太医是私底下和蔺君泓说的,旁人并不知晓。
不过,这位太医开出来的方子倒是当真有效。旁的不说,半天下来,蔺时谦已经开始退烧,身上热度没有之前那么烫手了。
蔺君泓这才放心了不少。
对于徐太后坚持让灵犀近身服侍蔺时谦,旁人只可在外头候着,不能贴身伺候,蔺君泓就也没说什么。
毕竟灵犀是蔺时谦唯一的妾侍。虽不知徐太后是什么意思,不过蔺时谦现在已经开始转好,只灵犀能贴身服侍定北王,倒也没甚不对的。
蔺君泓安排妥当这边的事情后,和元槿商量了下,让元槿留意着这边,他便去了牢里,探望一个人。
明乐长公主、他的姐姐,蔺君澜。
蔺君澜这些日子着实不太好过。
她本就是个十分在意形象的人,平日里不收拾齐整了,断然不会见外人。
可是到了牢里后,哪里有那许多可以让她讲究的?
莫说是收拾齐整了。就是想整理一下,也没有那个条件和机会。
因着她的身份关系,单独将她关在一处已然是难得。不过她到底是对着皇后娘娘暗中下药,这罪过可是不小。稍微知情的那些人谁也不敢给蔺君澜开后门。故而明乐长公主这些天没能洗澡换衣,日子过的颇不顺心。
所以她到底是闹了起来。
闹了之后,没有人理会,她就拼命喊叫,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皇帝陛下。为的就是换取一个好点的牢中待遇。
最起码,洗澡换衣还是要的。
蔺君泓心里最疼爱的人便是元槿了。任谁伤了元槿,他都绝对不会放过。更何况,蔺君澜当年暗算他的时候,可是半点儿的姐弟亲情都没有考虑过。所以乍一听闻到蔺君澜的交换条件时,他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谁知,没过多久,贺重凌就亲自来宫里寻了他,说是蔺君澜或许当真有重要事情与他相商。
“观她神色,似是当真有什么旁人不知晓的消息要告诉你。”贺重凌斟酌着用词,说道:“陛下若是无事的话,不妨过去一听。或许有什么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如果是旁人这么说,蔺君泓必然不会放在心上。
毕竟一串话下来,都是什么“似是”和“或许”,根本没有一个肯定的说法。
不过蔺君泓了解贺重凌。贺重凌如果没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根本不会对他说出这番话来。是以这回蔺君泓倒是当真认真思考了下蔺君澜的要求,最终点了头。
蔺君泓去见蔺君澜的时候,是在一天的傍晚时分。那日他处理完政事,这才往那边走了一趟。穿着惯常时候的常服,未带宫人,只让四卫跟着出行。
他进去的时候,夕阳已经西下,红彤彤的太阳挂在地平线之上,光芒已然收敛了许多,颜色愈发浓艳。
他出来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消失。
说起来,蔺君泓和蔺君澜应该相见了没有多少时候才对。
可是等到蔺君泓回到宫里的时候,元槿惊讶的发现,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和离开前截然不同了。
少了些从容和淡然,多了些冷厉和漠然。
元槿不晓得他这是怎么了。一看到他,赶忙迎了过去。亲手替他除去了外衫,又递了湿布巾给他擦脸,这才问道:“长公主和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蔺君泓擦拭的动作滞了一瞬。
“没什么。”他擦拭完毕,将布巾丢到了一旁,拉了元槿的手在旁坐下。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蔺君泓复又说道:“真的没什么。”
元槿看的心里一沉。
她知道,蔺君泓这般状态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基本上是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她。
而且,她也明白,连她也不肯告诉的消息,必然是很重大的。不仅如此,还得是个让她知道了后,反倒还不如不知道的消息。